的温度焐透了,才能长出筋骨。”
陈阿狗看着窗外的彩虹,突然拿起块瓷泥,在案上揉了起来。指尖的温度透过泥团传过来,像握着阿娘的手。他要烧一窑新瓷,把小瓷瓶上的“松鹤”纹画满窑,让阿娘和阿姐的影子,都映在这清白的釉色里,再也不分开。
窑火“噼啪”响起来时,张老夫人坐在灶前添柴,火光映得她满脸通红。孙二娘的包子铺飘着肉香,周先生在给小徒弟讲阿娘画瓷的故事,远处的郓城街面上传来吆喝声,雨洗过的青石板亮得能照见人影,像铺了满地的“清白瓷”。
窑火在陈家旧窑的炉膛里跳动,映得陈阿狗的脸忽明忽暗。他将揉好的瓷泥放在转盘上,指尖沾着水,慢慢转动轮盘——泥团在他掌心渐渐升起,成了个细长的瓶坯,像极了张老夫人说的,阿娘最擅长的“玉净瓶”样式。
“慢些,”张老夫人搬了个小马扎坐在窑边,看着他的手法直点头,“你娘当年做这瓶子,总要在颈口捏三道浅痕,说是‘护着里面的灵气’。”陈阿狗闻言,指尖轻轻在瓶坯颈口捏出三道纹路,动作生涩却认真,仿佛能透过瓷泥,触到阿娘留下的温度。
孙二娘端着一笼刚蒸好的菜包过来,热气在窑门口凝成白雾:“张老夫人,您尝尝这新调的馅,加了黑风岭的野山椒,够劲!”张老夫人咬了一大口,辣得直咂嘴,眼里却笑出了泪:“跟阿翠当年一个性子,看着温和,内里藏着股烈劲。”
周先生蹲在窑边,帮着添柴的小徒弟讲解火候:“这窑是老松木烧的,火性绵,烧出来的瓷带着股松木香,你娘当年就爱用这柴。”陈阿狗听着,往炉膛里添了块干透的老松木,火苗“腾”地窜高,映得瓶坯上的三道浅痕像活了一般。
入夜时,第一窑新瓷出窑了。陈阿狗戴着粗布手套,小心翼翼地将那只“玉净瓶”抱出来——釉色白得像刚落的雪,颈口三道浅痕泛着淡淡的青,瓶身上,他照着小瓷瓶上的“松鹤”纹细细画了一遍,鹤眼那点殷红,特意用了阿娘传下的泥金技法,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。
张老夫人捧着瓶子,用袖口轻轻擦拭:“像,太像了……你娘要是见了,保管能笑出声。”她从怀里掏出个布包,里面是半块绣着莲花的帕子,“这是你娘当年给我的,说等你能做出像样的瓷了,就把这个给你。”帕子上的莲花针脚,竟与陈阿狗瓶身上的纹路如出一辙。
陈阿狗将帕子按在瓷瓶上,冰凉的釉面沾了帕子的温度,仿佛真的与阿娘的手艺接上了脉。他突然想起阿姐临终前说的话:“咱陈家的瓷,得带着人气才活。”此刻窑火噼啪,菜包的香气混着松木的烟味飘过来,张老夫人的笑声、孙二娘的吆喝、小徒弟的嬉闹,都像被这窑火烘进了瓷里,成了最鲜活的“人气”。
他把那只“玉净瓶”摆在窑口,月光顺着瓶口淌进去,照亮了瓶底刻着的小字——是他刚刻的:“阿娘,我学会了。”远处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,三下,夜已深了,可陈家窑的灯还亮着,窑火明灭间,仿佛有无数双手在瓷坯上流转,将一段段失散的时光,一点点捏回完整的模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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