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阵短暂却足以扭曲感知的眩晕过后,脚底传来了坚实而略带潮湿的触感。笼罩周身那强烈的空间传送光芒如潮水般退去,取而代之的,是扑面而来的、浓郁得几乎化不开的灰绿色瘴气,带着一股甜腻中夹杂着腐朽的怪异气味,顽固地试图钻入鼻腔。
月黎——或者说,封印了绝大部分修为、以特殊面皮灵器改换了身形容貌的楚林——率先稳住了身形。他,或者说此刻的“她”,那双深邃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金芒,迅速适应了这谷底昏暗的光线。周身那层自我施加的、模拟灵丹境界初期的封印壁垒稳固如初,将体内浩瀚如海的灵婴境法力波动完美地隐藏起来,如同将汹涌江河纳于涓滴细流之中。只要不是陆云峥、李夜宸那等灵神境界的大修士亲自以本源灵识寸寸探查,绝无可能看破这层伪装。
他下意识地,几乎是本能地,将一缕微不可察的灵识如同蛛丝般悄然探出,并非大范围搜索,而是谨慎地感受着周遭环境中可能存在的、与楚阳或封兮相关的微弱气息。然而,这瘴气沙谷底部,显然并非寻常之地。那浓郁粘稠的瘴气,不仅蕴含剧毒,更仿佛拥有某种紊乱灵气、遮蔽感知的诡异特性。他那缕精纯的灵识延伸出去不过数丈距离,便如同陷入了无形的泥沼,变得滞涩、模糊,再也难以清晰感知更远处的动静,更别提在这广袤无垠、危机四伏的谷底定位两个特定的人了。
一丝焦躁如同毒蛇,悄然噬咬着楚林的心。阳儿,封兮那孩子,你们究竟身在何方?是否安然?但他深知,此刻绝非显露焦急之时。他迅速收敛了那缕灵识,将所有情绪压回心底深处,面上依旧是那副属于“月黎”的、带着几分疏离与平静的神情。他右手看似随意地一翻,指间已夹住了一张符箓——正是方才在百毒崖集市上,他出言点破瑕疵、助那名为柳依依的女子以半价购得的紫色材质“玄真驱瘴符”。指尖微不可察的一点灵光注入,符箓无风自燃,却并非剧烈燃烧,而是化作一团稳定的、散发着柔和紫芒的光晕,如同一个透明的气泡,将他和身后的柳依依笼罩在内,将周围企图侵蚀而来的灰绿色毒瘴稳稳地排斥在丈许开外。
符箓的光晕驱散了身周的迷雾,也映亮了两人身旁一小片区域。脚下是颜色深暗、混杂着沙砾与潮湿腐殖质的土地,偶尔能看到裸露的、呈现诡异暗红色的岩石。四周则是无休无止、缓缓翻滚流动的瘴气帷幕,视线难以极远,只能依稀看到近处一些扭曲、怪异的植物黑影,如同蛰伏在迷雾中的鬼怪。
就在这时,身后传来了柳依依那带着几分清冷,却又因眼下处境而稍显柔和的声音:
“月黎道友,不知道你师承何门?”
楚林心中微动,面上却不动声色,一边看似专注地维持着前方驱瘴符箓的稳定输出,一边轻描淡写地回答道,声音经过面皮灵器的微妙调整,带着一丝属于女子的清越:“哦,我啊,没师没门,算是一届散修,偶然步入修行的。”话语简单,将一切归于机缘,这是散修最常见的说辞,也最能掩盖真实的跟脚。
柳依依闻言,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似乎并不意外,接着说道:“原来如此。我观月道友你,气息平稳深厚,衣着整洁,举止间自有一股从容气度,不似寻常山泽野修那般风尘仆仆或是带着戾气,这才心生好奇,冒昧询问,若有唐突之处,还望道友海涵。”她的话语得体,既表达了疑惑,也给予了尊重。
“嗨嗨嗨,不打紧。”月黎回过头,对着柳依依露齿一笑,那笑容在紫色符光的映衬下,竟有几分明媚,巧妙地掩饰了其下楚林那颗饱经风霜的心,“那柳妹妹,你呢?师承何门?”他顺势反问道,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熟络与好奇。
这一声“柳妹妹”,让柳依依微微一怔。她已经很久未曾被人如此称呼了。在玄灵门时,她是备受尊敬的师姐,辈分高,修为亦是不弱,同辈乃至晚辈弟子大多恭敬有加。后来玄灵门惊变,她辗转流落,更是习惯了独来独往,或是与人保持距离。此刻这声突如其来的、带着几分亲近的称呼,竟让她冰封的心湖泛起一丝微澜。然而,这丝微澜很快便被更深的怅惘所覆盖。
“我吗?”柳依依的目光有瞬间的失神,仿佛穿透了眼前浓稠的瘴气,看到了遥远记忆中那座云雾缭绕、承载了她五百年青春与悲欢的仙山。“以前还算是有宗门的,现在……没了。”说起这话,她的神色明显黯淡下去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