菊序城中，在神像眼中的浅光熄灭后，所有人还跪在地上不肯起来。
“弟兄们！”晚照率先站起身来，他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亮，“苏神既降下神谕，要我们前往寒山，待接应白虎部后，我们便一同启程如何？”
跪伏的人群中渐渐响起窸窣的议论声。一个玄武部的壮汉忽然高声道：“神谕既出，岂敢不从！”
下至等医师相视而笑：“你们愿意同去，再好不过。”
晚照听到众人瞬间达成一致，胸口泛起难言的酸涩——他苦劝多日未果，神谕一出却让所有人即刻同心。神权的力量，竟至于此。
这一批玄武的人已经过来了不少，但白虎部的还在后面，这些日子，晚照不断在密道中往返，护送一批批地下族人前往无夜宫。
奇怪的是，鱼飞的军队自那日后便销声匿迹，再未来袭，也不知究竟去了哪里。
晚照恐怕无论如何也想不到，鱼飞的残部早已北上杀去了桃浪，桃浪城破，血流漂杵，积尸如山。
“阿照。”下至的声音将晚照拉回现实，此时地下人和下至等医师都群情激昂，“事不宜迟，我们这就带青龙和玄武部的人去无夜宫，你若寻到了后面的人，再将他们安置在这里。”
想到或许不出一年就能见到苍雪，晚照心头涌起一阵温热。他重重点头：“好，我这就带人过去。”
于是晚照点了几个探路者，随他折回去继续找后面玄武和白虎的人。
出得医师祠堂，那雪竟还在下，纷纷扬扬，无休无止。地上积雪已深逾半尺，将那片焦黑的废墟尽数掩埋，仿佛天地间从未有过那场焚城大火，只剩下一片刺目的白。
菊序城的寒气愈发刺骨，连呼出的白气都似要凝结成冰。城中死寂，唯有晚照一行人的靴子踩在雪上，发出“咯吱咯吱“的闷响，在这空荡荡的街巷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而在这座死城里早就已经没有了物资。
菊序城里早已被搜刮得干干净净。周遭村落尽遭兵燹，沿途但凡是能果腹的粮食、能御寒的衣物，早被劫掠一空。幸而玄武部的探路者中有几个老练的猎人，能在雪地里设陷阱、辨踪迹，偶尔捕得些冬眠的獾子或是雪地里的野兔，才让这支队伍勉强支撑至今。
众人身上披着粗针大线缝就的狐皮袍子，毛色斑驳杂乱，显是东拼西凑而成。
袍子下裹着不知从哪个亡者身上剥下的旧袄，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。连地下人都冻得嘴唇青白，双手深藏在袖中，佝偻着背脊在风雪中艰难前行。
晚照始终沉默。这凛冽的寒意，竟与记忆中的寒山不相上下。他心中暗忖：不过数月光景，菊序城怎就冷得这般彻骨？
一个叫阿喜的长毛探路者搓着冻得通红的手，嘴里不住地哈着白气，低声嘟囔道：“太冷了，太冷了。前些日子走过来是没有这么冷的。”
晚照好奇道：“你们从前住在极夜之地，难道不比这更冷？”
阿喜咧嘴笑道：“我出生时，族人已经迁离极夜了。不过就算偶尔上地表，也没如今这般冻得人骨头生疼。”
晚照沉吟片刻，又问：“那你可曾听族中老人提起，极夜的地表上可有什么活物？”
阿喜摇头：“没听说过有什么活物能在那里存活。”
晚照有些失望：“看来极夜确实不适合人生存。”
阿喜缩了缩脖子，声音低了几分：“大王，但凡那边能活人，我们也不至于拼了命逃到这儿来……”他顿了顿，又道，“地下的暖流时常喷涌岩浆，连地底的兽群都往这边逃，可还是死了不少。”
晚照脸色黯淡：“若这边的地表也进入永夜，只怕地下也会跟着遭殃。”
“既然苏神要我们上寒山，寒山肯定能活。”阿喜语气天真。
雪仍在下，积雪越来越深，众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着，靴子踩进雪里，发出沉闷的“咯吱咯吱”的声音。
忽然，晚照耳朵微微一动，猛地停下脚步：“什么声音？”
阿喜一愣，抬头四顾：“什么声音？”
远处，隐约传来急促的脚步声，紧接着，一声呼喊穿透风雪传来——
“阿照！阿照！”
晚照眉头一皱，心中暗忖：“下至？他怎么来了？莫非出了什么事？”
风雪中，两道身影艰难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