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从卿把最后一张卷子叠好,放在炕桌角落。
窗外的雪下得正紧,把院子里的柴火垛盖得严严实实,屋里的炭火盆却烧得旺,映得每个人脸上都泛着暖光。
“从卿,这道题的辅助线是不是这么画?”秦书举着草稿纸问。
顾从卿走过去,拿起铅笔在图上画了条线:“这样,把三角形拆成两个直角三角形就好解了。”
秦书一拍大腿:“哎!我怎么没想到!”
黄英也凑过来看,笔尖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着:“我发现几何题就像解绳结,找对了线头就容易了。”
“可我总找不着线头。”李广苦着脸,手里的铅笔头快被啃秃了。
顾从卿敲了敲他的课本:“再把例题看三遍,晚上我抽查。”
李广“哦”了一声,却没像往常那样抱怨,乖乖翻开了书。
夜深了,王玲起身给炭火盆添了块炭:“从卿哥,你说咱们真有机会能考大学吗?”
“就是有机会了,我能考得上吗?”
顾从卿看着她眼里的忐忑,忽然笑了:“考不考得上,先得对得起这几个月熬的夜。
就算考不上,多认几个字,往后看信、算账也方便,不是吗?”
秦书点头:“理是这个理。
不管结果咋样,都得谢你从卿。
要不是你逼着,我这脑子早锈住了。”
“就是。”黄英笑着说,“以前总觉得这辈子就这样了,现在倒觉得,好像还有点奔头。”
顾从卿没说话,只是往每个人手里塞了块糖。
水果糖的甜味在舌尖散开,混着煤油灯的味道,竟有种说不出的踏实。
他知道自己迟早要回城,可这段日子一起熬过的夜、讲过的题、互相鼓过的劲,不会随他离开而消失。
就像这炭火盆里的火,就算他走了,只要他们愿意添柴,就能一直燃下去。
窗外的雪还在下,可屋里的光,却亮得很。
……
天刚蒙蒙亮,土豆就“腾”地从炕上蹦起来,连棉袄都没穿利索,趿着鞋就往外跑。
顾从卿被他动静吵醒,揉着眼睛坐起来时,就见小家伙已经扒着门框往外瞅,嘴里还念叨着“狗蛋肯定早就去了”。
“穿好衣服再出去,冻着了要打针。”顾从卿扬声喊。
土豆头也不回,手忙脚乱地套上棉袄:“知道啦哥!我看完杀猪就回来!”
话音未落,人已经像只小炮弹似的冲出院门,棉鞋踩在雪地上,发出“咯吱咯吱”的响。
村口的晒谷场上已经围了不少人,男人们扛着木凳往最前面挤,女人们抱着孩子站在后面,手里还纳着鞋底,嘴里却聊着“今年这猪够肥”“能分不少肉”。
土豆扒开人群钻到最前面,正好撞见狗蛋冲他招手:“土豆快来!张屠户正磨刀子呢!”
土豆踮着脚往场中间瞅,就见一头肥嘟嘟的黑猪被捆在架子上,哼哧哼哧地喘着气,四条腿乱蹬。
张屠户叼着烟,手里的杀猪刀在石头上磨得锃亮,阳光一照,晃得人睁不开眼。
“你怕不怕?”狗蛋捅了捅他的胳膊。
土豆咽了口唾沫,心里有点发怵,嘴上却硬气:“不怕!我哥说杀猪跟杀鸡一样,就是放血褪毛!”
话虽如此,他还是悄悄往狗蛋身后挪了挪。
就见张屠户吐掉烟蒂,往手心啐了口唾沫,猛地按住猪脑袋。
旁边两个壮汉死死按住猪腿,他手起刀落,一道红光溅在雪地上,像开了朵刺眼的花。
黑猪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,随即渐渐没了动静。
土豆看得眼睛都直了,小手紧紧攥着狗蛋的衣角,指节都发白了。
等张屠户开始褪猪毛时,他才缓过神来,小声说:“原来猪肉是这么来的……”
“可不是咋的。”
狗蛋得意地说,“我爹说了,杀了年猪才能分肉,包饺子、炖粉条,香着呢!”
人群渐渐散开,女人们凑过去看分肉,男人们帮着抬架子。
土豆跟着人流往外走,心里又兴奋又有点说不清的滋味。
原来城里菜市场那些切好的肉,背后还有这么大的动静。
回到知青点时,顾从卿正和秦叔他们贴春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