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没人回头。
走出村口很远,王玲才小声说:“他们……会不会记恨一辈子?”
“记恨也没办法。”
秦书叹了口气,“路是他们自己选的。”
顾从卿望着前方的路,没说话。
他知道,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结束,那些恨意或许会在未来的某一天,以别的方式浮现。
但他不后悔。
至少,他们救出了那些本该自由的人,至少,他们守住了心里的那点光。
三轮车渐渐驶远,这一次,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。
车斗里的行李随着颠簸轻轻晃动,里面装着他们的过去,也装着对未来的期许。
……
顾从卿捏着那封牛皮纸信封回房时,窗外的日头正往西沉,招待所的白墙上投着歪歪扭扭的树影。
信封边角磨得有些毛糙,上面盖着四九城寄来的邮戳,油墨透着新鲜气,一看就是刚到的。
他指尖捻了捻,能觉出里面厚厚一沓,估摸着是家里好几个人的字迹。
撕开封口,果然哗啦啦掉出好几张纸。
最上面那张是父亲写的,用的是单位的稿纸,蓝黑墨水笔锋刚硬,字里行间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:“从卿,事已知晓。
做得对,顾家的人就得有这股子劲。
别惦着家里,把自己照顾好,有事……找信得过的人递消息。”
最后那句写得极轻,像是怕被人看见,顾从卿摸了摸纸面,能感觉到笔尖用力的痕迹。
母亲的字要秀气些,写在方格信纸上,密密麻麻全是话:“儿啊,听你爸说你在外头帮了人,有种。
天冷了,棉袄记得穿上,别学你爸年轻时硬扛。
注意别拈花惹草……”
下面是周姥姥的信,用的是孩子练过字的废本子,纸页薄得透亮:“从卿,姥姥给你纳了双布鞋,底子纳得厚,走山路不硌脚。
跟人起冲突,受了委屈也别憋着,跟家里说。
土豆那小子天天扒着门框问‘哥啥时候回’,昨天还偷摸把他攒的饼干塞我这儿,让我给你寄……”
土豆的信最显眼,用的是蜡笔画纸,上面还沾着点铅笔灰,字写得歪歪扭扭,夹杂着拼音:“哥!
我想你!
[流泪]前天我跟二柱子打架,他说你不回来了,我把他揍哭了!
妈说你在做好事,像雷锋叔叔一样!
我把我的铁皮青蛙给你留着,你回来我们一起玩!
哥,你快点回来好不好?[哭]”
纸角还有个晕开的水迹,像是哭湿的。
最后是刘春晓的,写在淡绿色的信笺上,字迹清清爽爽:“从卿,见字如面。
四九城的槐花开了又落了,你那边的稻田该黄了吧?
上次你借我的那本《青春之歌》,我看完了,等你回来给你讲讲。
一切都好,勿念。
多保重。”
没有多余的话,却让人想起去年秋天,两人在胡同口分吃一块烤红薯的暖乎劲儿。
顾从卿把信一张张叠好,塞进枕头下的布包里。
他摩挲着那几张薄薄的纸,心里像揣了个暖炉,之前攒下的戾气,不知不觉就散了。
门外传来秦书喊吃饭的声音,顾从卿应了一声,把布包往行李卷里一塞。
明天一早就得去民主村,听说那儿靠河,能种水稻,更富裕些。
他摸了摸枕头下的信,觉得脚下的路都踏实了几分。
不管到了哪,家里这股子热乎劲儿,总能隔着千山万水,暖到人心坎里。
欢送仪式设在镇政府的小广场上,红布横幅拉得老高,上面“热烈欢送知识青年奔赴新征程”
几个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。
镇领导站在临时搭起的台子上讲话,声音透过扩音器有些失真,大意是表彰他们的贡献,还特意提到了顾从卿等人救助受害女知青的事。
轮到奖状时,李广第一个冲上去,接过烫金的奖状乐得合不拢嘴,手指在“优秀知识青年”
几个字上摸来摸去。
黄英捏着奖状边角,眼圈红红的,反复确认上面的名字没错。
王玲当场就把奖状小心翼翼地折好,塞进贴身的口袋,说要寄回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