坤宁宫的窗纱是西洋舶来的浅碧纱,夕阳斜斜透进来,在金砖地上洒下几缕碎金似的光。
殿里没点大香,只在角落的铜鹤炉里焚着一小撮张永新贡的兰芷,清浅的香气裹着乳母身上的甜白花香,慢悠悠飘满殿宇。
朱厚照坐在铺着明黄织金「万福万寿」锦垫的宝座上,怀里兜着快要满岁的朱载壡。
小家伙裹的襁褓是皇后亲手挑的月白绫,滚着一圈浅粉绒边,胸前还绣了只巴掌大的玉色小麒麟,软乎乎的小身子往他怀里缩着,小脑袋蹭着他衣襟上绣的团龙纹,嘴里「呀、呀」地着软声,偶尔抬手去抓他腰间系的白玉带钩。
那钩子雕着缠枝莲,打磨得光润温凉,朱厚照怕硌着孩子,早悄悄把玉带往身后挪了半寸,只留着衣摆的软缎让他抓着玩。
他原就不是那惯常沉肃的人,此刻眉峰更是全舒展开,连眼底的细纹里都浸着笑,腾出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后颈,指尖触到那细软的胎,声音放得比殿角的铜漏声还轻:“你这小机灵,方才乳母抱你,你倒好,哭着闹着要找你母妃,如今到了朕怀里,倒肯安生了?”
说着便低头,鼻尖蹭了蹭孩子的小脸蛋,闻着那股子奶甜香,自己先低低笑出声。
皇后就坐在旁边的紫檀木炕沿上,身下垫着石青缎绣“四季缠枝”
的坐垫。
她手里捏着枚赤金缠丝绣针,针线上挂着半只虎头鞋——鞋头绣的虎目是用黑绒线纳的,还没缀虎须,旁边的小竹篮里放着剪好的明黄绒花,是预备给虎头鞋镶边的。
可她这会子没动针,只把针线轻轻搁在炕几的玉盘里,指尖还沾着点银线的光,目光落在父子俩身上,软得像殿里的兰芷香。
见孩子蹬着小胖腿要往朱厚照胸口凑,她便伸手过去,轻轻拢了拢孩子滑下来的襁褓角,笑道:“仔细他呛着,方才乳母喂了奶没多久,别让他窝着。”
朱厚照听了,忙把孩子的身子往上托了托,另一只手护在他的小后背,还故意颠了颠手臂,逗得孩子“咯咯”
笑起来,小胳膊乱挥着,竟一把抓住了他颔下的玉坠。
皇后见了,也跟着笑,伸手去拨孩子的小手,指尖碰到朱厚照的手背,两人都顿了顿,又各自低笑。
窗外的树叶被风拂着,沙沙声混着孩子的笑声,倒把这帝王家的宫殿,衬得比寻常百姓家的堂屋还暖。
乳母就垂手立在殿门旁,手里攥着块浆洗得白的细布帕子,见小皇子笑得欢,也悄悄松了口气,眼角的细纹里也沾了点笑意。
逗了没多大一会儿,朱载壡眼皮子便开始打颤,小脑袋往朱厚照怀里蹭了蹭,嘴里还含混地哼着。
朱厚照见状,先伸手轻轻捏了捏孩子肉乎乎的小耳垂,又用指腹擦去他嘴角沾的奶渍,这才小心翼翼地将人往乳母那边递。
乳母早躬着身候在旁,手里垫着块温软的细布帕,接过小世子时动作轻得像捧着琉璃,脚步放得极缓,往后殿去了。
朱厚照目送乳母身影消失在帘后,才转过身看向皇后,原本带着笑意的神色柔缓了些,却多了几分叮嘱的意味。
他走到炕边坐下,指腹无意识摩挲着炕几上那半只虎头鞋的绒边,轻声道:“此番往曲阜去,一去一回要耽搁些时日。
家里的事,我已委了魏彬、陈敬留在这儿照看日常,你若有什么需料理的,或是家里有哪处不妥帖,不用拘着,直接吩咐他俩去办便是。
左右都是我交代好的,省得你自己多费心。”
皇后正伸手将散落在颊边的碎拢到耳后,闻言抬眼看向他,眼底带着点软和的光,轻轻点了点头:“爷放心便是,家里的事我晓得分寸,断不会叫你在外头挂心。
倒是陛下沿途要仔细些,秋深,天儿不稳,每日都添了那么几份凉,记得添件衣裳。”
便将手边的茶递给朱厚照。
朱厚照听她这话,指尖轻轻碰了碰皇后递茶过来的手,她的手微凉,许是方才捏着绣针久了,指腹还有点做活磨出的薄茧。
他便顺势握了握,眼底的神色又软了几分,笑道:“你倒先替我操心起来。
我身边有江彬并护军营跟着,沿途吃穿用度都妥帖,倒是你,别总夜里陪着壡儿,又自己挑灯做那些小衣裳,仔细熬坏了眼睛。”
皇后见他握着自己的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