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架半拖着的张王氏面前。
他垂着眼皮,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这个形容凄厉如鬼的妇人,目光在那血书上停留片刻,声音如同毒蛇吐信,冰冷滑腻:“这妇人……有何冤情?惊扰宫禁,可是死罪。”
张王氏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,猛地挣脱兵丁,扑倒在路荣脚下,双手死死抓住他光洁的袍角,留下肮脏的血手印,嘶声哭喊:“老爷!
老爷开恩!
民妇的汉子张举,被河南粮厅的狗官活活打死了!
他们贪了修仓的银子,拿我家汉子顶罪灭口啊!
求老爷给民妇做主!
求老爷把这血书……呈给皇上!
民妇死也甘心了!”
她将血书高高捧起,涕泪纵横,额头在石板上磕得砰砰作响。
路荣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。
他慢条斯理地俯身,用两根白皙修长的手指,如同拈起什么污秽之物,轻轻拈起了那卷血书。
展开一角,那暗褐黑的“冤”
字,在六月的酷热阳光下,散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。
他看得仔细,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。
“河南……粮厅……”
路荣低声重复着,声音里听不出喜怒,“督粮参议王亿?通判李思仁?”
“就是他们!
就是那两个天杀的狗官!”
张王氏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,怨毒地嘶吼,“王亿!
李思仁!
他们不得好死!”
路荣缓缓卷起血书,握在手中。
他直起身,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金吾卫什长,声音恢复了那种内廷特有的、带着磁性的阴柔:“此妇虽惊扰宫禁,然事出有因,所告……似涉封疆大吏贪酷毙命之重情。
万岁爷以仁孝治天下,岂能堵塞言路?尔等且看住她,勿使自戕或再生事端。
咱家……”
他顿了顿,狭长的凤眼望向那巍峨森严的宫门深处,“……这就去禀报,请旨定夺。”
“是!
是!
谨遵少监吩咐!”
什长如蒙大赦,连忙应诺。
路荣不再多言,转身,青呢小轿无声地抬起,消失在长安右门的侧门内。
只留下瘫软在地、如同被抽去魂魄的张王氏,和一群面面相觑、心有余悸的金吾卫。
空气中,血腥味、汗馊味和那闷热的湿气混杂在一起,令人窒息。
沉重的宫门缓缓合拢,将门外的绝望哭嚎与门内的森严死寂隔绝开来。
但那血红的“冤”
字,仿佛已烙印在这京师上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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