货贸易、整修船只之所在。”
他双手恭敬地捧起一份用羊皮纸书写、盖有火漆印章的文书,由旁边的通事上前接过,再小心地转呈至何孟春案前。
“此乃我国国王陛下亲笔签署之国书,恳请天朝上国,念及两国交好通商之大利,特准我国商船在贵国广东沿海,择一荒僻小岛或港湾,暂作栖身之所,以便装卸货物,整饬舟楫。
我王保证,必当恪守天朝律令,缴纳应许之税课,绝不滋扰地方百姓分毫。”
何孟春并未立刻去碰那份羊皮纸国书。
他的指尖在青花茶盏温润的瓷壁上缓缓摩挲着,目光垂落于茶汤之上,心中却是另一番打算:同意了,这岂不是割地?
暖阁中一时陷入沉寂,只闻炭火偶尔出的轻微“噼啪”
声。
这沉默带着无形的压力,让堂下的气氛陡然凝重起来。
教士桑托斯一直低垂的头微微抬起,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虔诚与焦灼的神情,他双手紧紧握住胸前的十字架,嘴唇无声地翕动。
皮莱资则把头埋得更深,呼吸都刻意放轻了,仿佛想把自己缩进那件崭新的棉袍里消失掉。
只有苏萨,强自维持着镇定,但紧握扶手、指节泛白的手,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。
如果明朝的官员同意了这项请求,那么对于王国来说商品就有了面向中国、日本、朝鲜的中转站。
这对于日后国家贸易是有着极大好处的,现在和伽利略远航时不一样了。
良久,何孟春才缓缓抬眼,目光如冰层下深不可测的潭水,平静地投向苏萨:“苏萨使臣此言,倒是恳切。”
他语气平淡,听不出喜怒,“天朝物产丰盈,无所不有,本不藉外夷货物以通有无。
然我圣天子德被寰宇,体恤远人跋涉艰辛,故于广东设市舶,许诸藩贡舶于指定口岸贸易,此乃浩荡皇恩。”
他话锋一转,语气依旧平缓,却字字千钧,“至于尔等所求,在沿海择地‘暂作栖身之所’……”
他微微一顿,指尖在茶盏边缘轻轻一顿,那一声轻响,在寂静中格外清晰,“此非寻常‘栖身’,实乃欲求一专属于佛郎机之据点。
此例一开,他国效仿,纷至沓来,我大明万里海疆,岂非藩篱尽撤,门户洞开?此非‘请’,实乃‘僭’也。”
“僭”
字出口,翻译的通事顿时心惊肉跳,也在思考如何尽量将这个字翻译的符合葡萄牙语,于是三人一旁的通事便用葡萄牙语将这个字说了出来:“啊特雷维门土”
。
苏萨闻言脸色瞬间变了,褐色的瞳孔猛地收缩。
桑托斯教士握着十字架的手比划着,低声惊呼了一句含糊不清的拉丁语祷词。
皮莱资更是浑身一颤,几乎要从椅子上滑下去,眼中流露出深切的恐惧,好不容易挽回的印象,难不成要覆水东流?
苏萨急忙离座,用着学会的大明礼仪,深深一揖,几乎及地,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:“尚书老爷明鉴!
我等绝无僭越天朝法度之心!
所求之地,不过弹丸之所,荒芜贫瘠,却为租赁。
我佛郎机愿出重金,岁岁纳贡,只求暂得片瓦容身,便于贸易,绝不敢有丝毫非分之想!
此心上帝不上天可鉴!”
何孟春看着他躬身不起的姿态,神色未有丝毫松动。
他端起茶盏,慢条斯理地啜饮了一口,才道:“重金?纳贡?”
他轻轻放下茶盏,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俯视的穿透力,“天朝富有四海,岂缺尔等些许金银?《孟子》有云:‘以力假仁者霸,霸必有大国;以德行仁者王,王不待大。
’我大明以德服人,以礼驭远,岂能以尺寸之地易锱铢之利?此非驭远之道,实乃开门揖盗之始!”
苏萨心中焦急,此次访问大明是受邀明国皇帝之请,葡萄牙从王室到平民对这次出访大明都抱着极大热情,国王若昂三世更是千叮咛万嘱咐的说:“此次去往中华出使,葡萄牙是整个欧罗巴的第一国,无论如何不要惹怒他们的皇帝,尽量委婉、巧妙、和气的促成一些条约出来。”
而苏萨更是清楚:自达·伽马开启远航时代,葡萄牙的海外现事业便出了任何大商人或王子的财力极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