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云接过命令,没有问那枚棋子是谁,也没有问那份大礼是什么。
他只是躬身领命,身影再次融入夜色。
夜色渐深,书房内的烛火静静燃烧,将两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。
李知安的脸颊贴着齐逾的背,能感受到他身体传来的温热,以及那颗在龙袍之下,跳动得愈发沉稳有力的心。
“我下这道令,不只是为了西昭的火器。”齐逾的声音低沉,打破了静谧,“更是为了告诉那些藏在暗处的人,孤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。”
他慢慢转过身,握住李知安的手。
“从前,他们可以欺我病弱,欺我无人可用。但现在,我要让他们明白,这大安的天下,每一寸土地,每一个角落,都在孤的掌控之中。”
这番话,与其说是说给李知安听,不如说是说给他自己听。
是宣告,也是誓言。
李知安回握住他的手,指尖微凉,却让他躁动的心绪平复下来。
“饭要一口一口吃,路要一步一步走。”她轻声开口,“西昭的棋子已经落下,接下来,也该让我们的另一位盟友,看看大安真正的模样了。”
齐逾明白她指的是谁。
“苏迪娜公主?”
“嗯。”李知安点头,“她是个聪明人,但她的眼界,还停留在西昭的草原和部落上。我要让她亲眼看看,支撑起大安这个庞然大物的,究竟是什么。”
第二日,天光大好。
李知安没有选择金碧辉煌的宫殿,也没有带苏迪娜去游览繁华的京城街市。
她递给苏迪娜一套朴素的男装,两人乘坐着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,一路向着京城南郊驶去。
马车最终停在了一片巨大的院落外。
这里没有雕梁画栋,只有高耸的围墙和几座巨大的、冒着黑烟的古怪建筑。
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煤炭燃烧和金属灼烧混合的奇特气味。
“这是……”苏迪娜下了马车,好奇地打量着四周。
门口的守卫验过了李知安的令牌,恭敬地将她们迎了进去。
一踏入工坊,一股灼人的热浪便扑面而来。
震耳欲聋的敲击声,水力驱动的巨大轮轴转动的轰鸣声,还有工匠们嘹亮的号子声,交织成一曲钢铁的交响。
苏迪娜的脚步停住了。
她张了张嘴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眼前的一切,颠覆了她过去二十年对“制造”二字的全部认知。
在西昭,最好的铁匠铺,也不过是几个工匠围着一个火炉,用锤子叮叮当当地敲打。
可这里,光是她一眼望去,就有上百名工匠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。
她们先是经过了一处巨大的高炉。
工人们喊着号子,将一车车的矿石和黑色的煤炭倒进炉口,熊熊的火焰从炉顶窜出,仿佛要将天空烧出一个窟窿。
另一侧,赤红的铁水从出铁口奔涌而出,沿着预设的沟槽,流入一个个模具之中。
那场面,壮观得令人心悸。
“这是炼铁。”李知安的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入苏迪娜耳中,“这座高炉,一天产出的铁,比你们西昭所有铁匠铺加起来一个月产的还要多。”
苏迪娜的瞳孔猛地一缩。
她看着那些被铁水灌满的模具,冷却后,工人们将其敲开,取出的竟是一个个大小、形状、重量完全一致的犁头。
“这……怎么可能一模一样?”她喃喃自语。
“因为我们有标准。”李知安带着她继续往前走,“每一个零件,每一个工具,都有固定的尺寸和规格。这叫标准化。”
她们来到另一片区域。
这里没有火炉,只有一排排巨大的水车。
河水推动着水车,水车通过复杂的齿轮和传动轴,带动着一排排巨大的锻锤,起起落落,不知疲倦地捶打着烧红的铁坯。
“水力锻锤。”李知安解释,“它的力量,是人力的一百倍。用它锻造出来的农具,更坚固,也更耐用。”
苏迪娜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