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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转脸,对上桑持玉大而黑的眸子,那里面清清楚楚映着小小的苏如晦,苏如晦莫名其妙咽下了这话儿。
“我想起来了,是我送的来着。”
苏如晦说。
余光瞥向抽屉里的花儿,每一朵桑持玉都舍不得扔,因为这是他的小伙伴送给他的礼物,一向没心没肺的苏如晦心里破天荒地有了愧疚的情绪。
玉儿太好骗了,给他什么他都要,说什么他都信。
若是旁人见了这般乖顺的小孩儿,一定百般怜爱,然后发展出一段郎情妾意的感人故事。
可惜桑持玉遇见的是苏如晦,苏如晦打小就不是好人。
别人怜香惜玉,他专门辣手摧花。
这时候苏如晦忽然想起自己屋里堆积如山的臭袜子,心中一动,那点儿愧疚很快烟消云散。
他弯了眉眼,问:“玉儿,你是不是大哥的小弟?”
桑持玉点点头。
“小弟得帮大哥洗臭袜子,你还没帮我洗过呢。”
桑持玉愣了下,道:“我帮你洗。”
“你说的,不许反悔。”
苏如晦喜不自禁。
桑持玉轻轻摇头,“不反悔。”
苏如晦领桑持玉钻进自己的小屋,把柜子里的臭袜子全扒拉出来。
苏如晦的屋子乱七八糟,桑持玉看见地上乱扔的八极拳拳谱、《握奇经》和崩云刀刀谱。
桑持玉捡起来看,里面被苏如晦画满了简笔画小人。
苏如晦一边收拾袜子一边道:“那些都是我师父给我的功课,说什么我得好好练体术学星阵,将来混口饭吃……”
苏如晦讨厌练功,成日不是扛沙包爬山,就是挥着木刀打木头人,一天下来气喘吁吁累得像狗。
他更讨厌星阵,《握奇经》里记载的风后星阵千变万化,光一种天字阵就有几百种变形,他连方位都记不过来。
他才不想学,将来他可以去当厨子,世上事儿这么多,干啥不能活?苏如晦翻了个白眼,道:“可无聊了,没啥好看的。
走,洗袜子去!”
苏如晦把木盆塞他手里,桑持玉实诚,当真抱着木盆到河边,撸起袖子吭哧吭哧搓苏如晦的袜子。
袜子积攒得太多,苏如晦疯玩了一下午回来,桑持玉还没洗完。
苏如晦良心发现,摘了片大荷叶,坐在他边上为他挡夕阳。
“玉儿,”
苏如晦叮嘱他,“你可别告诉江雪芽和周小粟,要是她们问起来,你就说我带你摘花去了。”
“为什么不能说?”
桑持玉疑惑道。
“别管为啥,你是我小弟,我是你大哥,你得听我的。”
苏如晦连哄带骗,“你表面上听江雪芽的,实际上听我的。”
桑持玉虽然不明白为什么,还是点了头。
“你记住,以后咱俩一伙,江雪芽和周小粟都是外人。”
苏如晦笑嘻嘻,“来,叫我如晦哥哥。”
“如晦哥哥。”
桑持玉乖乖道。
苏如晦乐滋滋地说:“江雪芽的药浴要连泡三天,趁她不在,明天我教你给我捶背捏腿。”
“好,”
桑持玉又喊了声,“如晦哥哥。”
地势拔高,空气越发干冷了,睫毛上结起了雪白的霜花。
苏如晦一开始只穿单衣,后来换上了夹袄,毡帽盖住脑袋,围巾蒙住脸,只露出双黑黝黝的眼睛在外头。
大靖有四十八州,离开最为繁华的云州,天地趋于广漠。
四处是磊磊乱石,裸露的大地如同老人枯硬的血脉与筋骨。
远方的雪山拔地而起,逶迤盘踞在昭昭云雾里。
那寂静深坐的模样,恍若慈悲的佛陀俯瞰尘世。
雪山越发近了,风中夹杂了雪粒子。
灰蒙蒙的天地里,苏如晦车前孤灯宛若一颗明灭闪烁的星子,徐徐朝大山的方向行去。
清晨时分,傀儡马车进了昆仑脚下的边都。
边都城门设了关卡戒严,进出都要查看路引。
已有不少人聚集于此,约莫都是来参军入伍的。
边都是大靖的都城,昆仑座落在此,凭借自身高大的山脉镇守大靖边陲,将雪境荒野隔绝在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