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美凤的指尖在巴黎分部的聘书边缘摩挲,烫金字体在台灯下泛着冷光。
她盯着电脑屏幕上的邮件——"
高级产品总监,常驻巴黎,年薪翻倍"
,光标在"
接受"
和"
拒绝"
之间来回游移。
窗外传来李刚和李天华的争吵声,玻璃窗被震得微微颤。
"
你当年不也讨厌读书?"
李天华的声音尖锐得像把螺丝刀,穿透墙壁扎进她的耳膜。
林美凤合上笔记本电脑,金属铰链出"
咔"
的轻响。
她拉开抽屉,把聘书塞进最深处,压在那本泛黄的《汽车维修入门》下面——那是李刚二十岁生日时她送的礼物,书页里还夹着他用机油画的笑脸。
客厅里,李天华把期中试卷拍在茶几上,数学分的红字像道狰狞的伤口。
"
你凭什么管我?"
他梗着脖子,喉结上下滚动,"
你自己当年连高中都没读完!
"
李刚的拳头捏得咯咯响。
茶几玻璃下压着的全家福里,五岁的李天华正骑在他脖子上傻笑,小手揪着他的耳朵。
现在那双手沾满机油,指甲缝里嵌着洗不净的黑色污渍,和他年轻时一模一样。
"
我那是——"
李刚的声音突然卡住。
他想起父亲李强当年举着皮带说的那句"
我这是为你好"
,多么苍白又多么锋利。
他低头看着自己青筋暴起的手掌,恍惚间变成了父亲那双布满老茧的手。
扳手最终砸进工具箱,出"
哐当"
巨响。
李天华下意识缩了缩脖子,但很快又昂起头,挑衅似的盯着父亲。
"
滚去把套筒赎回来!
"
李刚指着门口,"
晚饭前我要在客户车里看到完整工具组!
"
地下室传来摔打声时,李艳琪正帮爷爷分装药片。
李强中风后左手总是不受控制地颤抖,药粒常常从指缝漏出去,滚到地板上找不着。
"
爷爷,这是降压药。
"
小姑娘踮着脚把白色药片按星期的顺序排好,动作精准得像林美凤做财务报表,"
周三是蓝色的,周五是黄色的。
"
老人浑浊的目光落在孙女口袋里露出的金属徽章上——"
地下极"
四个字边缘已经生锈。
他想起三十年前在儿子书包里摸到的那把改装扳手,也是这样藏着掖着,却瞒不过父母的眼睛。
"
琪琪,"
李强声音沙哑,"
你哥最近……"
"
哥哥说要当世界冠军。
"
李艳琪迅把徽章塞回去,从药盒底层抽出一张皱巴巴的图纸,"
他画了这个。
"
摊开的草图上,一辆改装车的剖面图精细得令人吃惊。
每个齿轮的咬合角度、每根管道的走向都标注得清清楚楚,右下角还签着花体英文"
tianhual"
。
李强的手指突然不抖了。
他想起自己年轻时在机械厂设计的第一个动机,也是这样被老师傅揉成纸团扔进垃圾桶。
厨房里,林美凤把巴黎的offer对折两次,塞进钱包夹层。
冰箱门上贴着李艳琪上周画的"
全家福"
,每个人脸上都涂着夸张的笑容。
她伸手抚过画中李天华的脸——现实中那里有道新鲜的擦伤,是昨天在废车场被铁丝网刮的。
手机震动起来。
巴黎分部的负责人又来消息:"
林女士,我们期待您的加入。
"
光标仍在"
接受"
和"
拒绝"
之间闪烁,像颗悬而未决的心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