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手中的书卷却好半晌不曾翻动。唯独那小丫鬟芸香沉不住气,须臾便往前头跑一回,扫听动静。
临近辰时末,芸香方才回返,与红玉、香菱两个计较一番,红玉便道:“我看你也别忙了,跑来跑去的瞧着人眼晕。”
芸香应下,便搬了个板凳坐在庭院中。谁知此时忽而便有周瑞家的寻上门来,瞥见芸香就道:“快将远大爷请出来,喜事来了!”
芸香眨眨眼,蹦高也似弹起身来,扭头撒丫子往正房便跑:“大爷中了,中了中了!”
动静传进正房里,手撑下颌的陈斯远一个不慎猛点了下头,旋即揉了揉惺忪的睡眼。抬眼便见红玉迎了出去,香菱正欣喜地扯了芸香问话。
柳五儿也丢下书卷跑了出来,那芸香与陈斯远瞧了个对眼,咧嘴嚷道:“恭喜大爷高中了!”
中了中了!
陈斯远暗暗攥拳,旋即面上释然一笑,那悬着的心算是放在了肚子里。想来也是,连考卷都提前得了,若是再不中……自个儿实在没脸去见燕平王。
当下起身一抖衣袍,笑着为香菱等簇拥出来,到得院儿门前,红玉喜滋滋看将过来,那周瑞家的屈身一福,喜气洋洋道:“给远大爷道喜了,顺天府报子来了前头,说大爷高中桂榜!这会子琏二爷正招待着呢,二奶奶打发我来给大爷报喜!”
陈斯远一摆手:“赏!”
红玉赶忙取了银匣子,自内中摸出一枚银稞子来交给了周瑞家的。众人又催着陈斯远赶快往前头去。
这下子全员齐动,众星捧月一般簇着陈斯远穿园而过,走夹道绕行,自角门出来便到了前院。
此时前院一应小厮、仆役、马夫、门子俱都抄手观量,私底下议论纷纷。见得陈斯远到来,自是齐齐道贺。
红玉银匣子打开,铜钱泼水也似撒下去,自是惹得道贺之声愈隆。
眨眼间陈斯远到得门房,便见贾琏正与三个衙役服色的报子说着话儿。瞥见陈斯远,贾琏笑着点头道:“这便是我表弟了。”
三个报子齐齐起身,躬身施礼道:“恭喜贺喜陈老爷!”
陈斯远扫量一眼,便见堂中竖着个大红色的竖匾,其上写道:“捷报顺天府老爷陈讳斯远,高中顺天府乡试第二十七名亚元。京报连登黄甲。”
陈斯远略略失神,暗忖从此阶级跨越,自个儿也成了老爷啦!旋即回过神来,志得意满之余不免仰天大笑:“哈哈哈……中了中了!赏,重重有赏!”
红玉自是心绪激荡,暗忖昨日因今日果,错非自个儿当日慧眼识人,只瞧了自家大爷一眼便应承了二奶奶,如何又有今日荣光
大爷才多大年岁不过十五六!假以时日,便是高中皇榜也不在话下!到时为官作宰的,自个儿又与林姑娘、香菱相善,来日一房妾室总跑不了,说不得好一好也能当偏房呢!
因是一激动,红玉竟寻了二十两的银稞子赏了过去。那三个报子大喜过望,当下打躬作揖,贺喜的话一股脑说出来都不带重样的。
此时忽而听得外间铜锣开道,旋即便有巡城兵马司兵丁纵马而来,门子余六迎了进来,与二人道:“二爷、远大爷,巡城兵马司也来报喜来了!”
这回换做了三名巡城兵马司的军兵,那三人瞥见顺天府衙役,顿时黑了脸,心里头不知如何咒骂呢。
此时规矩,这报喜的肥差都是衙役、兵丁自签押房买来的,大家伙抄写了中举老爷名录,依着地址各自报喜。若赶上头一波,自是赏赐丰厚。这次一回,赏格自是不如前一回。
不过来都来了,那三名兵丁也只得规规矩矩带着笑脸来道喜。
这会子红玉尚且不曾平复心绪,亏得贪财的芸香见势不对扯了扯其衣袖,红玉这才只赏了十两银子。
便是如此,那三名兵丁也大喜过望。所谓穷秀才穷秀才,未中举之前秀才又有几个银钱报喜一回能得二两赏赐就不错了。谁知这次一回报喜也有十两进账!
当下欣喜之余,不免愈发憎恨三个衙役,暗忖自个儿都得了十两,那三个夯货说不得更多!
当下打发了两拨报子,贾琏这才笑吟吟拱手道:“贺喜远兄弟。”
“同喜同喜!”陈斯远此时虽欣喜,心绪却已平复,当下就道:“此番总算不负寒窗苦读,二哥待我往各处报喜,我须得先往东跨院走一遭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