声不息,夜风拂过衣角。
忽有一阵微光从海面升起。
像无数萤火在水下游动。
那不是幻象。
是火脉在深海延烧——它们不灭,只是沉睡。
穆烟玉轻叹:“赤炁封灯,火入潮中。”
这句话她说得极轻,却像某种仪式。
话音落下,海上那些微光缓缓散去。
她伸手,解下随身佩剑,插在船尾的木栏中。
“此剑名‘焚息’,自今封于海,不复出鞘。”
海风回应般吹起。
剑刃颤鸣一声,光纹暗淡。
她转身离开。
身影被夜色吞没。
——
第二日,玄军回营。
北岸的议所中,诸将列席。
段震首先起言:“穆帅,此战虽胜,但息界油之患若不绝,后患无穷。”
穆烟玉淡淡地答:“火不可绝,唯可封。”
李子清接话:“若要封,须建赤炁灯。”
众人愕然。
段震问:“赤炁灯是何物?”
李子清将袖中图纸铺开。
“用玄铁为骨,以火灰为心,以人心为灯炁。封灯三十六盏,列于海畔,昼夜不熄,以镇息界之火。”
“若火再燃呢?”
“则以人心为祭。”
厅中一片静。
风从窗外掠过,卷起卷轴的边角。
穆烟玉低头看那图,指尖轻轻抚过。
“此法可行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段震犹豫,“以人心为祭——”
“火在人间。”穆烟玉的声音平静,却有种让人无法违抗的力量,“若无人愿承,其炁便失。若无炁,便非火,便成灰。”
李子清沉默。
他明白她的意思。
赤炁灯不是单纯的封印,而是一种继承。
那日傍晚,海岸起工。
士兵、工匠、僧侣与学者齐聚。
他们用玄铁铸灯座,以海砂混灰为基。
每盏灯都由一人立誓点燃。
风中,火光一点一点亮起。
三十六盏赤炁灯在夜幕下连成一线,像海的眼睛,守望着远方。
穆烟玉立在最高的一盏前。
她亲手点燃最后一灯。
那灯火初起时微弱,风一吹就摇,但终究稳住了。
“此灯若灭,人心当续。”她低声念。
李子清在旁,注视着她的侧影。
他忽然觉得,那一刻的她,比火更亮。
——
夜深。
赤炁灯燃遍海岸。
潮声一阵阵拍来,光映在浪上,闪动如星。
穆烟玉坐在岸石上,手中握着一块被火烧焦的木片。
那是东海王的桅旗残片。
她看着那木片,轻声道:“他是我之镜。”
李子清靠近:“你后悔吗?”
穆烟玉摇头:“不。火若无敌,便无光。”
风吹起她的发。
她抬头望天,月光从云缝中落下。
那光与灯火交织,映在她的眼底,宛若火海。
“李子清,”她忽然问,“你说火会不会忘了人?”
李子清一怔。
“不会。”他低声答,“人会忘火,火不会忘人。”
穆烟玉笑了。
笑意很淡,却极美。
她抬手,指向远方的海。
“那便好。”
赤炁灯在风中摇曳。
浪声一波一波地传来,像无数亡魂的呼吸。
穆烟玉站起身,披上披风,背影融进灯海。
李子清看着她离开的方向,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奇异的预感——
她已不再属于朝堂,也不再属于战场,她属于这片火与潮交织的界。
天快亮了。
赤炁灯的光被晨雾吞没,只余余烬在风中跳动。
——
第三日清晨。
穆烟玉不告而别。
她留下的,只是一封信,压在赤炁灯的底座下。
信上只有八个字:
“火在人间,吾心不息。”
李子清读罢,久久不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