佛真有泪光。
几名年轻军士不自觉低头,心头生出一股莫名的惋惜。
——他们看不透。
看不透他那副“悲壮”背后,是怎样精心计算的阴狠。
“我韩守义,出身寒门,自幼从军。”
他继续道,声音越来越沉,“三十年征战,刀伤三十七处,箭伤九次。
我命该早没在边关,可老天不收我,大约是让我守这北境,守到今日。”
他说到这,重重一叹。
那叹息之声,带着沙砾与疲惫,竟让人一时忘了他先前的嚣张与蛮横。
“我不说我有多大能耐,也不敢自称功臣。”
“可若这世上连真心拼命的人,都要被骂作贪功造假——”
他声音忽然拔高,猛地一拍胸口,
“那我宁可死!”
“啪——”
那声极重,震得火焰都跳了起来。
“来!”
他抬头,双目赤红地盯着萧宁,
“你不是要替兄弟们伸冤吗?不是要讨个公道吗?”
他仰起头,脖颈微微上扬,露出那道斜贯的旧伤疤。
“你看!”
“我这条命,早就不值钱了。”
“要我死也成!”
“可你不能侮辱我!”
那最后一句,咬得极重,像是要咬碎牙。
“我宁可不要命,也不许你侮辱我!”
他说着,忽然上前一步,目光死死锁住萧宁。
“来吧,小子!”
“砍了爷爷我的人头!”
“但记住——杀了我之后,不许再侮辱我的名声!”
说完这句,他猛地把双臂一张,胸口敞开,整个人如山般立在火光之中。
那气势,竟让帐中不少人都下意识后退半步。
他那模样——真像一个甘愿赴死、誓不苟且的“烈将”。
然而谁也没看见,他在这一刻,眼角的余光正悄悄往右扫。
右侧两名护卫,此刻已然将身体前倾,手中寒光一闪,掌中刀几乎要出鞘。
他轻轻吐出一口气,心中暗道:
——来吧,小子。
——来啊。
——只要你敢出手,我就赢了。
他确信,自己绝不会有事。
这两个护卫是他亲自挑选的死士,练家出身,出手快如电。
哪怕萧宁此刻真敢劈刀,他们也能在刀落之前,将他制住。
到那时,他只要轻轻一言——“意图谋逆、袭杀上官”,
这小子,便是当场处斩都不过分。
他心头甚至有点狂喜。
这场戏,他演得太妙了。
不仅能洗去方才的窘态,还能借此反咬对方一口。
届时只要宁萧一动手,哪怕伤不了自己,他都能“义愤赴死”的名声远传北境。
从此,他不只是“立功之将”,更是“为名受辱、以死明志”的忠烈。
——一箭双雕。
——完美。
想到这,他唇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。
可那弧度,只停留了一瞬。
他立刻又让自己“怒极反悲”,让面部肌肉轻轻抽动,呈出一种悲壮到极致的神情。
“来啊!”
他再度怒喝,声若炸雷。
“我站在这儿!”
“你若真信你那一番话——你就砍!”
“砍了我这人头,祭你那所谓的公道!”
火光剧烈跳动。
刀影在他面前闪烁,他胸口的皮肤都被寒光映得发白。
萧宁没有动。
他仍静静地站着,手中那柄刀稳稳地握着,刀尖微微下垂。
他低着头,眼神藏在阴影之下,谁也看不清他在想什么。
帐中气氛,凝到极点。
连呼吸声都变成了锋刃。
“哼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