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放下这烈火与刀锋。
这一刻,他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,了结自己认为该承担的宿命。
若有机会,他愿用生命去换一线可能,哪怕那可能渺茫如星。
他翻身上马的动作干净利落。
铁甲在晨光下发出沉重的回响。
风自旌旗之间穿过,带起旌布的嘶响。
赵烈一抬手,马前的亲兵忙不迭后退,为他让出出城的路来。
他没有回头。
他只是抬头望向那条通向城外的土路,目光像是要把自己这一生的意志都押注在那狭窄的路线上。
城内有人低声抽泣。
有战士握着刀把臂膀颤抖,似乎在和自己较劲,不让软弱流出眼框。
也有人发出低吼,像被点燃的怒火,想要为赵烈讨回一丝公道。
这声讨回的怒火却很快被群情的惶恐与韩守义的煽动所淹没。
“去吧,去吧!”有人冷冷叫道。
“别留恋,赵都尉的志向比我们都高!”
“抑或——”有人又喃喃,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,“抑或我们并未活得足够像人……”
赵烈没有理会这些断断续续的声音。
他的手腕一沉,马仰头向城门方向迈步。
马蹄在石板上敲出沉闷的节拍,像是在为这一出荒唐的戏码敲起终章。
韩守义与梁敬宗、杜崇武三人并肩站在城门侧,互看一眼,心中像是吞下了一枚终结的筹码。
他们的胜利来得无比干净利落。
无须刀光剑影,无需流血内讧,只需几句话,几处暗算,就将曾经的威望与信任逐步剥落,最终换来今日的结局。
三人都在盘算着未来的得失:赵烈死了,便是一个最好的掩护;赵烈不死,亦可利用他受辱的名声,继续把持军权。
无论如何,他们都有退路。
而广场上的士卒们,起初的狂怒已经被一种麻木替代。
有人曾拼命拥护赵烈,如今却不敢再出声。
有人暗自恨他将时间耗光,怨他把撤退的机会赌在了一个虚无的“援军”上。
更多的人则是被恐惧吞没——外头的敌旗已现,城门一开,生死一线,谁都想活下去。
他们的眼里没有了原本的血性,只有对明天的朦胧惧怕。
赵烈的马队渐渐靠近城门。
每一步都像踩在众人的胸口,沉重而无情。
他知道,当他跨过那道门槛,所留下的将是无数各怀算计的目光与一地未了的怨恨。
他也知道,若他真的纵身冲入敌阵,或自焚成灰,也无法改变那些在高处冷眼旁观者的记录。
可他并不在意。
在那一刻,他只想以自己的方式回应所有的背叛,哪怕那方式显得愚勇而荒谬。
近门处,一名年迈的老兵抬手,想阻止,声音却哽咽:“赵都尉——别去!”
赵烈回头看了一眼。
那老兵的脸上刻满了风霜,眼里却有几分无法掩饰的惋惜与尊敬。
赵烈唇角微勾:“去吧,各自保重。”
随后,他将马缰勒紧,马应声而动,震动四周的尘土。
城门口,火把招呼着风,投下摇曳的光影。
赵烈的身影在火光与晨曦交错的光带中渐渐拉长,像一根被点燃的孤炬,既短暂又磅礴。
就在这等决绝之际,忽有一道声音从广场角落处骤然传来,粗犷而有力,带着不可遏止的焦急与惊惧。
“且慢!就这么就做决定,是不是太仓促了?!”
声音骤然而起,像一道雷霆劈开沉沉的压抑。
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了,目光齐刷刷朝声源望去。
人群中,一道身影缓缓走出。
正是那日与韩守义打赌的宁萧!
广场上瞬间沸腾。
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他,先是错愕,随即愤怒汹涌而出。
不少人眼中闪烁着火光,像是看见了仇人。
“是他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