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时之间,堂中寂然。
“竟……相差无毫?”霍纲难以置信。
“再试另盘!”魏瑞急声。
于是又换了小盘一只,径为七寸,再以绳绕、以尺量、以率乘——
所得周长为二尺二厘,实测亦二尺二厘!
再换一井盘,径为一尺三寸四分,推得周长四尺二分……测之,无偏!
“这……”郭仪喃喃开口,声音竟有些发颤,“这数……当真……不是猜出来的?”
“不是猜的。”李安石缓缓直起身,望着案上的纸与盘,面色不再讶异,反而多出几分敬意与庄重。
他轻声道:“此法非徒测周,更是一种……以‘率’立法之心。”
“以常数破变量,以理律混沌。”
“而我们……”他回头看向众人,“竟连此心也不曾想过。”
众人静默。
厅中一灯如豆,微微晃动,将每一人的神情照得明明灭灭——震惊、敬服、动摇、惶然……层层叠叠,如潮涌上来。
魏瑞哑声道:“如此……这‘圆周率’,真是他……自己推出来的?”
“不是石宗方,不是算术之士,不是千年旧典……竟是天子,独自一人,写下此数?”
“他,怎么做到的?”
无人能答。
因为他们也在问——
他,怎么做到的?
书案之上,纸页尚未合起,圆率之数清清楚楚列在案头。那一行不起眼的小字,却如刀如锋,如雷贯耳。
“周以径计,率为三又一百四十一分之十六。”
此一率,若为真,不仅是术算之大成,更是理性之光,照彻千年之夜。
而那写下这一率的人,不是学士,不是宗匠,不是算家,而是——
大尧天子,萧宁。
案上书卷尚未阖合,瓷盘之侧,绳尺犹在。
静默许久,许府书堂内,众人仿佛仍沉浸于方才那场匪夷所思的“验证”之中。
“……若非亲手所测,我断不敢信。”魏瑞轻声呢喃,喉间微涩,像是还未从震撼中回过神来。
“确实如此。”霍纲长出一口气,缓缓坐回席间,“这圆周之数……若非我等手中器物亲量亲算,只怕终生难信。”他望向窗外微曦天色,眉头却仍紧锁,“可话又说回来——我们测的是几寸几尺的器物,圆率之精,真可推至极细?若大用之时,其值可否不差毫厘?”
“你是说,仍须再验?”
“非唯再验。”霍纲顿了顿,眸光微动,“这书中设问,不止圆周一题。我方才再翻至后页,又见诸如‘乘方逆推’、‘双变量联算’、‘弧影相切’等题……竟更深一层。”
他顿了顿,眉头皱得更紧了:“这些题,不止我一人,恐怕在座各位……皆束手无策。”
此言一出,几人相对无言。
陈章谨轻轻点头:“不错。我亦翻到一题,设二人互相借粮,隔期以两倍所还,叠加六期,问其总还之数。细算起来,似乎牵涉一套‘倍数递进之式’,但我竟不识所设之数列。”
郭仪道:“我也见一题,问某地仓储四品军械之调度法,仓有四仓、器有五类,按时、按地、按战备权重分配……此题非止于术算,似更涉‘策规’之法。”
“其法已非我等所习。”
众人默然。
片刻后,许居正低声道:“此卷初阅,如登一山;再翻,乃见山后更有群峰叠嶂。”他望向案上一册仍未尽的《术算纲要》,语声中多了一层审慎与敬意,“恐怕,我们所识,止步于前山;而此卷之深,尚藏于云中。”
“许大人,”魏瑞顿然开口,“老夫有一念——此刻观此书,仅凭我等学力,或能悟一二,然若欲穷究根本,彻解其法,恐非凡人所能。”
许居正看了他一眼,缓缓道:“你是想——请人助阅?”
“正是。”魏瑞沉声道,“若说天下精通术算之人,大尧不过数人;若推其中尤者,当首推石宗方。”
“唯有他。”霍纲接声,“能与此书相对无惧。”
“不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