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得见真相的人。”
里正战战兢兢迎上:“将军,此等言语蛊惑民心,已报上官备案……”
韩烈不语,只道:“带路。”
他要见那人——那位失聪多年的女乐师。
茅屋简陋,女子坐在窗边,手中抚着一架残破古琴。
她听不见人声,却能通过地面震感感知脚步。
见韩烈入内,她抬头,以唇语相迎。
没有愤怒,没有哀求。
她只递出一本手抄乐谱,纸页泛黄,字迹娟秀。
韩烈翻开,扉页上写着:
“我听不见人声,但能感受琴震——你们的心跳,我都记得。”
他心头一震。
当夜,他亲笔誊录全谱,加一封密信,快马送入京城:
“有些声音,耳朵听不到,但刀砍不断。”
风,依旧在吹。
数日后,麴云凰收到第一批复信。
来自江南的信中夹着一片桑叶,叶面用细线绣着三个字:“我们也听。”
北方边镇寄来的竹筒里,藏着一块烧焦的乐谱残角,背面刻着:“曲未绝,人未哑。”
而最远的一封,来自西南瘴地,信纸粗糙,字迹歪斜:
“你说谁定祸福?我们开始写了……”
她展信默然,指尖轻抚银铃。
铃未响,心已动。
远处,春雷隐隐,滚过荒原。
风没停,只是换了方向。
春雷滚过荒原后,雪却骤然落了下来。
北疆的夜,白得刺骨,天地间仿佛被一层薄纱蒙住,静得连呼吸都显得多余。
麴云凰坐在村塾低矮的案前,油灯昏黄,映着她眉宇间的冷峻。
面前摊开的是各地寄来的信——不再只是桑叶、残谱或粗纸,而是沉甸甸的实证:江南水乡的佃户用墨汁在米袋上写下税吏强征三季粮;陇西寡妇以簪划破裙裾,血书族中长老合谋夺产;更有一封来自幽州边镇的密报,附着半枚断裂的官印泥封,控诉驿丞私扣军饷,竟还伪造兵员名册虚领俸禄。
这些不再是追悼亡者的默证,而是活人对当下的呐喊。
她的指尖缓缓抚过那些字迹,有的颤抖,有的凌厉,有的几乎不成形——但无一例外,都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清醒:他们开始说了。
可就在这片觉醒的微光之中,阴影也悄然蔓延。
三封信角泛黑、字迹工整的“反默墙”
抄录送至案头。
一处在豫南,乡绅集资立碑,上书“清誉榜”
,列名“妄言惑众者十人”
,其中竟有两位是鸣社联络人;另一处在河东,县学教谕亲撰《浮言辨》,称“凡揭阴私者,必怀私怨”
,号召乡民“共唾之”
;最狠的一处在关中,一名老农因在默证墙上刻下“县令收贿免役富户”
,次日清晨,家门口便被人泼了猪血,门板上钉着一张黄纸,写着“乱纲常者,天诛之”
。
麴云凰眸色渐深。
她终于明白了——恐惧从未消失,它只是换了一副面孔。
从前是怕说,如今却是怕被说。
从前是刀架在喉,如今是万人指背。
而那些曾经沉默的人,正迫不及待地拿起道德的鞭子,抽向第一个开口的勇者。
这不是倒退,而是更精密的压迫——以“秩序”
为名,以“清议”
为刃,将真相重新钉入黑暗。
她闭了闭眼,再睁时,寒光如刃。
提笔,研墨,取出最后那枚血玉粉——那是当年父亲战死沙场时,母亲咬破指尖混着泪碾成的秘药,传至今日,仅余这一撮猩红。
她轻轻将其融入墨中,墨汁顿时泛起暗金般的流光,似有低鸣隐隐荡出。
《鸣社诫律》四字落纸,力透三层宣。
“不替天行道,不代民立言;
只传音法,不论是非。
鸣者,非判官,非青天,唯耳目而已。
真伪由世评,曲直待时显。”
她写得极慢,每一笔都像在刻骨铭心。
这不是退让,是切割——将鸣社从“审判者”
的位置拉回“传递者”
的本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