田力力猛地灌下一杯酒,试图找回体面。
“你们,你们不能这么理解!我们搞创作,不是单纯表现愚昧落后!现代观众理解不了,也代入不了!需要一个视角,一个能让现代文明世界代入的‘旁观视点’,让这个视点去和前现代的景观产生冲突、张力!”
“如果这个旁观者设定成中国人,那不显得我们自己精神分裂了吗所以。所以自然而然,很多创作就设定成了外国人视角!这不是跪舔,这是叙事策略!”
马可穆勒连忙顺着田力力的话头,用带着口音的中文试图挽回局面。
“是的是的,田主任说的很有道理。《造孽》的艺术价值是非常高的,应该从艺术本身去看,不能单纯从政治角度。”
“我本人不懂什么政治,但我理解导演面对各种过度解读的压力。就像田主任当年拍《蓝风筝》,不也是被过分解读,才失去了一些锐气吗”
他试图用田力力的往事共情,拉近关系。
田力力抓住了救命稻草,一唱一和道:“对对对!我们做导演的,哪想那么多想拍什么就拍什么了!回形针导演动机绝对是好的!这样的题材,这样的历史,他不拍,谁还有能力、有影响力去拍他是想借助自己的国际名气,让更多人,让全世界了解那段过去啊!”
逼急了,藏不住话了!
或者是压根都不藏!
沈善登终于明白,这些人不是蠢,而是坏。
他前世今生都很疑惑,为何这几代的导演都很媚外。
现在明白了,沈善登觉得这套解释真的是妙极。
它隐去了最关键的部分,到底是国人的文化割裂了,还是这些文艺工作者在刻意塑造这样一种割裂
现代城市社会中的体面中国人,和过去农村土里刨食的中国人,是进步、传承和继承多一点,还是这些电影里展现的冲突和差异多一点吗
甚至,就问一问,在中国,从农村进入城市的人多吗
明明有着几千万、上亿、几亿的人从农民变成市民,偏偏对现实视而不见。
还有。
现在中国的精神和痕迹,能不能从古代找到影子,还是完全割裂的
这些人其实很清楚,任何人都不可能和自己的过去,脚下的土地,自身的历史割裂。
所以,他们才必须抬出一个洋人,一个外国出来,塑造一个遥远的救世主,甚至他们根本也不尊重外国。
他们只是把外国塑造成死气沉沉的“文明”标本,同时把中国人塑造成非人化的“蛮荒”。
当然,现在是文明符号,等到以后扶贫成功,实在找不到落后碎片了,那就只能聚焦于人本身的欲望,也就是兽性。
既中国的都是充满“兽性”的,外国的就是充满“神性”的。
如果是国内,则是代表多数的充满“兽性”,代表少数的充满“神性”“人性”。
也就是反派正面塑造,正面人物污名化。
沈善登感觉有所收获,至少不虚此行了。
直到他们说完,沈善登才拿起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,忽然笑了声。
包厢瞬间安静下来。
“田主任。”
沈善登看向田力力:“你说起被禁导和过度解读,我倒想起一桩旧事。听说你当年被下文通知禁导十年,非但不恼,反而得意洋洋,把那纸文件用高级镜框裱起来,就挂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逢人便说,那时候啊,谁要是被禁了,才说明水平高,有锋芒”
轻松剥开了田力力维持的面具。
“你家来来往往的可都是圈内人、文化人。你说,你这做法,是无心炫耀,还是有意为之是不是潜意识里,就觉得被这边禁了,就是一种来自另一套标准的‘认证’和‘勋章’你说这是无意的吗”
沈善登自问自答:“骗鬼呢。”
后世还有各种问为什么不发通知,没有书面。
这问的没头没尾,也不看看自己行业的前辈做了什么。
如果说化工、工厂、工程施工的各种注意事项,背后是血淋淋的生命。
那么,电影相关,文化相关,各种奇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