封枭听到这个问题,眼神很是复杂,朝前倾身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,一口干了才说道,“履行过。”
墓幺幺半晌,“给我也倒一杯。”
两个人这会就再也没有多说什么,一杯又一杯地开始闷声喝酒。
一壶酒见了底,封枭说道,“房间太闷了,出去喝?”
她同意了。
封府确实很大,比起琢心苑的典雅,它更加肃杀,并不像一座将军的宅邸,不论是装潢还是建筑都是冷冰冰的凌厉棱角,不见任何多余繁冗的颜色,最稀罕的是一株花都没有。
如今坐在这座矮山之上封府最高的楼顶,举目望去整个苑中全是黑沉,如同不见底的黑水淹没的古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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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上次就想说了,你这府上搞得和墓地一样,死气沉沉的,冷地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。”
她试图坐下,可她的衣服太薄,下面瓦片又冷又凉还硌人。
“你一个姓墓的有资格说别人家死气沉沉?”
封枭冷笑了一声,顺手解开自己的制服扔到了她的屁股下面。
她一点都不避讳把人的制服给铺到屁股下面就真在他旁边坐下去了,双手抵在后面仰起脸来看向天边的七轮月亮,抻平了修长的腿晃着,“封枭。
你说……”
封枭拿出一壶酒来放她手边,自己提着一壶酒晃着,猛灌了一口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
她什么都没问,他就已经答了。
但他们都心知肚明对方在说什么。
“我爹他……不会签这种合约的。”
墓幺幺说道。
“上面的精血和签字,你比任何人都熟悉。
自欺欺人,有什么用呢?”
“………”
她没吭声,拿起酒壶猛灌了一壶酒。
封枭咕咚咕咚又喝了一口酒,“我见过。”
“嗯。”
“我……去过其中一两座小城。”
“……”
“当然,那已经不能叫小城了,叫遗址还差不多。”
墓幺幺又灌了一口酒,辣得喉咙疼。
“大隆疆域广阔,自本朝帝君登基之后,达到了全所未有的繁盛时期,总人口突破了九千万之多。
这么多人口,这么多城镇,几万人,十万人,几年不到就补充上去了。
谁会在乎?”
封枭晃着手里的酒壶,“你知道打一场仗,要死多少人么?”
“最多的哪一次,不是北旻归雁城死了十万,大隆死了六万余。”
“不哦。”
封枭摇了摇头。
“那只是你看到的。”
“………”
“战场上死掉的,那只是明面上的数字。
你看……”
封枭抬起手指,指向他们脚下一片树木,指尖一闪,砰地一下——
一棵粗壮的大树直接从中劈成了两半,沿着那一条痕,整个路径上的草木都被劈断了,地面上一道深深的沟壑,连带着周遭的草木都东倒西歪不成样子。
“战场上的死伤就像那棵树。
但战场背后的代价,其实更为惨痛。
算一个就家里平均有三个青壮年,损失了青壮年劳动力,家中老幼妇孺基本等死,战场上每死上三个青壮年,就是一个家庭的彻底垮塌。
更别说每打一场大仗,会带来的瘟疫、城镇基本荒芜、大量流民灾民……这些死伤,就像这棵树旁边的这些草木、深入其下的土地,都不在这些数字里。”
封枭提起酒壶晃荡着。
“但是那些背面的数字,对一个国家,一个朝廷来说,损耗是巨大的。
更遑论,北旻尚存的时候,边疆从未安稳过。”
“所以你是说,北旻就该灭,北旻的百姓,就该死了?!”
墓幺幺语气平静。
“不。”
封枭摇了摇头。
“我只是说,我能理解你父亲为何会选择签那种合约。
不论明中暗中,死亡人数是固定的,后果是可控的。”
“…………”
墓幺幺垂目。
“我爹不会这么做。
他……他不会的。”
“有何不会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