匙,猝然打开了杨玉环尘封已久的心门。
洪水委屈与悲慟,在这一刻,找到了宣泄的出口。
可她没有哭。
她只是看著他,眼神里的决绝慢慢融化,变成了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,倒映著他痛苦不堪的脸。
“苦”
她轻轻重复这个字,唇边竟泛起若有似无的笑意,那笑意比哭泣更让人心碎。
“真正的苦,不是日日在这冷宫中煎熬,不是食不果腹,衣不蔽体。”
她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开,缓缓落向梳妆檯的一角。
不是那条刺目的白綾。
而是一个蒙尘的紫檀木小匣。
她慢慢走过去,纤细的手指拂去匣子上的灰尘,动作轻柔得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。
李瑁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他不知道那匣子里是什么,但他本能地感到一阵恐慌,比刚才看到那条白綾时更加剧烈的恐慌。
死亡是终结,而这未知的旧物,却可能牵扯出比死亡更磨人的回忆。
“真正的苦……”
她打开了木匣,从中取出两卷微微泛黄的绢帛:“是明明心心念念,却连一个问候的字,都送不出去。”
她转过身,捧著那两卷绢帛,一步一步,终於走到了他的面前。
那短短的三五步,他们走了一生一世。
他能闻到她身上清冷的、带著些许霉味的气息,那是岁月和绝望留下的痕_跡。
再也不是当年他怀中那个带著甜香的玉人。
“这个,给你。”
她將绢帛递到他眼前,手抖得厉害,几乎握不住。
李瑁僵硬地伸出手,指尖触碰到她冰凉的肌肤,两人都如同被烙铁烫到,猛地一颤。
他接了过来,绢帛很轻,可在他手里,却重逾千斤。
他垂下眼,缓缓展开了第一卷。
熟悉的、娟秀的小楷映入眼帘,每一个笔画都曾是他最熟悉的风景。
卷首两个字,如锥刺心。
《望君》。
他几乎不敢往下看,可目光却不受控制地,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了下去。
长安门外柳色新,折柳送君泪满襟。
车马粼粼尘烟起,妾心远行已隨君。
望断南飞雁,不见锦书回。
高楼独倚,唯有西风悲。
他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,那薄薄的绢帛几乎要从他指间滑落。
益州……
他去益州赴任的那一天。
那天的风確实很大,吹得人睁不开眼。
他记得她站在城楼上,穿著一身杏黄色的罗裙,风將她的裙摆吹得猎猎作响,像一只隨时会乘风离去的蝴蝶。
他不敢回头,怕一回头,就再也迈不开步子。
他以为,她只是送別。
他不知道,她回去之后,竟將那份思念,写成了这样的诗句。
“那日,我站在城楼上,看著你的车驾变成一个小黑点,直到再也看不见。”
杨玉环的声音在他耳边幽幽响起,带著浓重的鼻音,“我回府后,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,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。便写了这首诗。”
她的眼泪终於落了下来,一滴一滴,砸在冰冷的地砖上,碎成一片片。
“我总想著,等你回来,就把这首诗拿给你看,让你知道,我有多想你。”
李瑁猛地闭上眼,喉头哽咽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他强忍著心如刀绞的剧痛,颤抖著打开了第二卷绢帛。
《盼君归》。
一別音书两渺茫,深宫寂寂夜更长。
閒数落阶前满,懒理青丝镜中霜。
梦里行遍巴蜀路,醒时唯有泪千行。
此生若能再相见,死亦无憾赴黄粱。
“死亦无憾赴黄粱……”
李瑁喃喃念著最后一句,绢帛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,飘飘荡荡地坠在地上,像两只断了翅膀的蝴蝶。
他再也支撑不住,胸中那股压抑了太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