拉了一天车的马有些疲惫,被卸去项套,以为可以吃草料休息了;但替它解开束缚的人并不是牵它去马厩,而是来到银杏树下,和吊着的长工拴在了一起。它顿感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,惶恐不安地不肯向前,怎奈前有拖拽、后有驱打。我的肉不好吃啊,这些人为什么要杀我?穷途末路的它流下了泪。拴它的绳索很短,以致它的头脸紧挨着树干,没有挣扎的空间。一个耀武扬威的人走到它的跟前,欻疾地挥动尖刀,划破了它的脖子;猝不及防的脖子出现了一条很长很深的伤口,血哗啦啦地溅到地上,溅射到周围的几个人身上。痛苦不堪的它尥了个蹶子,倒在地上,苟延残喘。又一个人走过来,紧紧地握着一根粗木棍从它的伤口往它的身体里捅;木棍经五脏六腑,鲜血淋漓地由尻尾穿出。垂死之际,它用朦胧的泪眼悲哀地看着麇集在它周围、朝它指指点点的人。
十几只大手争先恐后地托起它身上的木棍、抓住它的腿和尾巴,搁在了刚搭好的木架子上。拿刀的人走过来,刺它的腹部;锋利的刀锋划开了它的肚子,带着腥臭味的肠子和溽热的鲜血轰然落下,瘫在了地上。一双手伸过来,摟起肠子拖到了一边。一个人走过来,手伸进它的肚子,抓走了躲在里面瑟瑟发抖的心和肝。鲜血委身的土壤上,放置了一捆木柴;木柴嫌弃鲜血的腥味,自残地燃烧。
熊熊烈火炙烤着马的身体;鬃毛噼啪作响、皮肉像美丽的花朵一样绽开,肥膘化成了透明的液体沥沥而下。体无完肤的马依稀看见,自己的肉被一群谈笑风生的人撕咬进嘴里,大口咀嚼,在香篘的推波助澜下流淌进那些人的胃里,化作了毒药,在食者的身体里作怪,将他们变成了魔鬼;东倒西歪的魔鬼踹开囚禁王家老小的房门,撕扯橘子们的橘皮……
哀求、哗笑、反抗、踢打、呼救、怒骂、丑谑、恸哭、綷縩声,凄惨地飘荡在寒冷的夜色中!
绵绵细雨自漫漶支离的天际徐徐而下,姿态优雅;羼杂于其中的和风,像心细如尘的妇人,不断地提醒细雨浇灭火堆、淋湿长工的尸体。和风细雨虽不足以立即冲净污渍,但涓涓不壅、终为江河;只要善良的它们坚持携手并进,将逝者的身体清理干净的愿望,终会实现。
两岁的橘子翻身打滚、泪流满面地嚎叫着坐起,惊恐万分地看着挣扎的母亲和几位婶、姨;他理解不了她们所遭遇的,只感觉害怕,小便窸窸窣窣地浸湿了他的棉裤。橘子的啼哭扰乱了魔鬼们的兴致,其中的两个走过来,一人抓住他的一条腿,一鼓作气地朝两边拽;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,橘子被扯成了两半。短暂的哭闹之后,鲜活的生命只剩鸡蛋大小的心脏在紧张兮兮地颤动……
惨绝人寰的场景更加激起了屋内的哀号、怒骂,却未能阻止魔鬼的施暴。
果儿惊骇于弟弟的惨状,光着下身跳下床,飞奔向外,边跑边用力薅头发,张到最大的嘴巴发出了魂飞魄散的声音。
儿子的惨死、女儿的遭遇,以及对藁砧的愧疚,终于使锦衣玉食的夫人彻底爆发了——她猛地抬头,咬下了身上的魔鬼的下巴。魔鬼从为所欲为的癫狂状态突然被疼痛惊醒,爬起来捂住伤口,趔趄着向后退,痛苦地嚎叫。摁住夫人左手的魔鬼惊诧于眼前的情景,不自觉松开了手掌;恢复了大半自由的夫人,一骨碌翻身,一口咬在摁着她右手的魔鬼的手上。魔鬼惨叫一声,拽住夫人的头发,将她扯落在地;夫人迅速地爬起,大喊大叫着冲向了残杀儿子的魔鬼,拤住了其中一个的脖子。凶相毕露的魔鬼用尽全力,连续挥动钢铁一般的拳头砸在她的太阳穴上……
言颠语倒的果儿推翻了马的骨架、骑在了上面,扳下一根肋骨扔到了大贵的尸体上,说:“叔叔,站在不累吗?过来骑马玩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