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是!』钟瑜豁出去了,语速加快,『骠骑军锋锐正盛,席卷之势已成!其于关中屯田兴修水利,招抚流民,根基日固;其新政,科举、参律、直尹、均田等事推行渐广……虽触动豪强,却得寒庶之心。假以时日,人心归附,根基深植。待吾辈谨遵丞相之命,于其体制内潜心经营,步步攀爬至足以动摇其根本的高位,恐……恐丞相……』
他喉头滚动,后面的话实在不敢出口,但意思再明白不过……
恐怕曹操等不到他们成功的那一天,就已经被斐潜的兵锋彻底击败,身死国灭了!
此言一出,大帐之内的气氛,瞬间降至冰点!
仿佛连烛火都凝固了。
所有士子都屏住了呼吸,冷汗涔涔而下,偷眼看向曹操,生怕这以『梦中杀人』闻名的枭雄因这近乎诅咒的直言而暴怒。
钟瑜血溅当场倒也罢了,别牵连到其他人头上……
出乎所有人意料,曹操并未生气,他先是沉默片刻,继而发出一阵略带沙哑,却似乎蕴含着沧桑与豁达的大笑。
『哈哈哈……缓不济急?说得好!』曹操重复着,但是目光没有盯着钟瑜,而是向帐外沉沉夜色,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时空,投向了更遥远的历史深处。
笑声渐歇,曹操的声音变得异常平静,缓缓说道:『汝可知,昔者田氏代齐乎?』
不待众人回答,他自顾自地娓娓道来,『田桓子以小斗进,大斗出,市恩于民;田釐子赈贷贫民,厚施薄敛,收尽人心;田成子则更进一步,弑杀齐简公,专擅国政,尽除姜氏羽翼。自桓子施小惠,至太公和正式代齐称侯,历数代人,百有余年!田氏代齐,非以戈矛之利破城,非以战阵之勇决胜,乃以斗斛之惠、府库之财,一点一滴,如蝼蚁蚀堤,如细雨穿石,无声无息,蛀空姜齐数百年之柱石,终致其煌煌大厦,一朝倾颓!』
说到此处,曹操的声音陡然拔高,『今日之斐氏,其兵锋之锐,甲胄之坚,或远胜于昔之姜齐;其新制之奇,法度之严,亦非田氏区区小惠可比!其欲以寒门商贾之流,取代累世簪缨;以所谓「律法条文」、「考功铨选」,取代「乡评」、「清议」,断绝我士族品评人物、把持仕途之权;以「均田限奴」、「直尹审计」,掘我世家庄园经济之根,毁我士族万世存续之基!彼今日之势,如日方中,光耀夺目。然其新政若成,则千载道统崩坏,礼乐征伐自「新法」出,自「寒门」出!吾等士族,世代簪缨,诗书传家,将与贩夫走卒、引车卖浆者同列,终将与草木同朽!』
『尔等……』曹操目光扫视而过,『就甘心如此?!』
陈钟等人纷纷瞠目结舌,也不由得被曹操之言所鼓动。
曹操站起身,抖动长袖,双手问天,一股沉雄悲怆气息沛然而生,仿佛要打破大帐,破裂苍穹,『孤今日与斐子渊争于疆场,刀光剑影,尸山血海!胜败乃兵家常事!纵使孤败了,兖州倾覆,许都易帜,孤身死族灭,何足道哉?不过史书一笔,败军之将耳!』
曹操的声音雷霆之声,滚滚而动,带着万钧之力,重重敲击在每一个士族子弟的心头,将他们心中那点对个人前途,对于家族安危的担忧,瞬间提升到了关乎整个阶层生死存亡的高度!
『然若他日,骠骑将军府署之内,运筹帷幄之机要,尽握于我山东俊杰之手!参律院之议席,执掌立法、解释法度之权柄,尽悬我齐鲁、河洛冠带之士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