喉咙像是被堵住,只能出破碎的气音。
车夫早已跳下驭座,为乌打开了车门。
乌将行李放好,动作没有丝毫停顿。
他最后回头,望了一眼风雪中那个裹着他黑色大衣、赤足站在雪地里、如同被遗弃的玩偶般的身影。
风雪模糊了他的面容,看不清他最后的表情。
然后,他矮身,钻进了车厢。
车门被关上,出一声沉闷的轻响。
车夫扬起鞭子,清脆的鞭哨划破风雪。
两匹黑马喷着响鼻,迈开了步子。
沉重的车轮碾过覆盖着薄雪的鹅卵石路面,出辘辘的声响,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。
马车动了。
缓缓地,却无比坚定地,驶离了霍恩施泰因府邸的门前,驶入了风雪弥漫的、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。
凯莉像一尊被冻结的雕像,赤着脚,裹着那件过于宽大的黑色大衣,呆呆地站在原地。
风雪无情地扑打着她,吹乱她黑色的长,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、脸颊上,与未干的泪痕混合在一起,冰冷刺骨。
她一动不动,目光死死地追随着那辆马车。
看着车尾那盏昏黄的灯笼在风雪中摇曳,如同一点微弱而执拗的鬼火。
看着那点光芒越来越小,越来越模糊,最终彻底消失在道路的尽头,融入无边的黑暗和风雪。
马车……消失了。
他真的走了。
那个有着银金色长、浅蓝色眼眸、总是带着温和微笑、却又会在她最狼狈时单膝跪地、用指尖拂过她脚踝、说着“最好的归宿不该是我吗”
的乌……走了。
被她亲手推开,又被她拼命挽留,最终……还是走了。
彻骨的寒意,此刻才真正从脚底蔓延上来,穿透骨髓,冻结了她的血液,冰封了她的心脏。
比身体更冷的,是灵魂深处那片骤然坍塌的、无边无际的荒芜。
脸颊上的泪痕早已被寒风吹干,留下两道清晰的、冰冷的印记。
然而,当那点代表马车的最后光芒彻底消失在她视线尽头的刹那,凯莉眼中所有的悲伤、绝望、茫然,如同退潮般迅褪去。
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令人心悸的阴沉。
那双曾经如同黑曜石般闪耀着高傲与灵动的眼眸,此刻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,里面翻涌着浑浊的、不祥的暗流。
所有的光亮都熄灭了,只剩下浓稠的、化不开的黑暗。
那黑暗里,沉淀着被背叛的愤怒,被抛弃的怨恨,被轻视的屈辱,以及一种……扭曲到极致的、疯狂的占有欲。
风雪依旧呼啸,卷起地上的雪沫,拍打在她身上。
宽大的黑色大衣下,她单薄的身体却停止了颤抖。
一股阴冷的、带着毁灭气息的力量,仿佛从她灵魂最深处、最黑暗的角落,被强行唤醒,如同蛰伏的毒蛇终于睁开了猩红的眼睛。
她缓缓地、缓缓地抬起手。
冰冷的指尖轻轻抚过自己冰冷的脸颊,仿佛在确认那两道泪痕的存在。
然后,她的手指慢慢收紧,指甲深深陷入掌心,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。
这痛感,却让她嘴角极其缓慢地、极其诡异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弧度。
那不是笑。
那是一种……来自深渊的宣告。
她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,望着那片吞噬了最后一点光亮的、无边无际的黑暗风雪,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、轻得如同叹息、却又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执念的声音,喃喃低语:
“你……逃不掉的……”
风雪呼啸着,将这句低语撕碎,卷向未知的远方。
……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