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大人!”
乡官骤然听到斩字时尚未反应过来,他抬头懵然望着王守仁,还在等着对方的下文。
旋即,犹如一道闪电自脑中划过,他明白了话里的意思,身体立刻做出反应,“砰-砰-砰-”磕头磕个不停。
“大人饶命啊!下官已亲呈罪情,并非刻意贪贿,还请大人念在下官为官多年,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,饶下官一命啊!”
阮歌眉心也稍动了动,这王守仁自来到乡官的府堂里,就似个木头一般,言语、眉目间的情绪,都不怎么外露,教人摸不透他的心思。
她对曲沃城外的官员了解的不多,王守仁又是这两年,她在边疆时,被提拔上来的。她对他几乎不曾耳闻,更不知他是正是邪,是清是贪。
他即便是对着乡官和蜂农说话时,也隐藏得让人不易察觉。现在又忽然毫不留情面的下了斩令,使她也感到有些意外。
“休得顾左右而言他!”王守仁冷声道,“修河堤是何等重要的事,你竟敢贪污下发的银钱,还美其名曰‘保管,’简直大言不惭!”
他的语气开始加重,“现已是夏季,到了七八月雨水最盛之时,若河堤不稳,山洪冲刷进了村庄,会导致多少人家破人亡!
介时整个乡镇都将陷入一片汪洋,甚至周边乡县亦难保全。到那时连你的财产、你的家人,甚至你本人的性命都将化为乌有!你还以为这只是贪没些钱财的小事!”
王守仁的诘问,句句在理,且掷地有声。
然而这些话注定是对牛弹琴,白讲了。因为乡官根本没听进去,他虽然被王守仁严厉的语气震颤地埋头,不敢抬首望向他的目光,但嘴里还哆哆嗦嗦地想替自己开脱。
连不艳都有些看不下去了,心里直嘀咕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愚蠢的人,而就是这么一个人,居然还能当上乡官?太没天理了吧!
反倒文书是一脸的平静,乡官的愚蠢,他在这多么年里早就见识过了,又在刚才接连遭受了来自乡官的“愚蠢”打击,已是心如死灰,不作它想。
乡官自是不知他们怎么想,他偷瞄了眼王守仁不带半点温度的面孔,禁不住恐惧,深深喘叹起气来,“王...王大人,您念在下官矜矜业业,未少过一笔税收,把乡里治理的还算安稳,求您...求您饶了下官一命吧!”
他还想着能够“将功抵过”,即使不能全抵,至少也能抵一部分吧?
“住嘴!”王守仁不耐烦听这些,“光是河堤一事就已足以判你死罪,再加上蜂农之前说过的几位与你有牵扯,而莫名死去的女子,她们的死因尚未查清,留待来日,一并与你清算!”
“好。”
阮歌轻轻颔首,“王大人,乡官的罪您已作出了判决,文书和蜂农事后该如何判,我相信您心中也当有数,今日日头也晚了,我就先行回公子府了,其余该调查的,要烦请您务必查明清晰,还死者一个公道。”
她言语中的意思,王守仁势必能懂,他说出的斩令已经入了她的耳里,待她走后,再想改,便是不可能了。
乡官的处决定下了,她就不想再干扰得太多,这毕竟是官堂,再小,它也累及政治,原本就不是她这种身份的人该来的地方。
“歌夫人放心,臣必当全心查办,绝不会徇私枉法。”王守仁施礼道。
阮歌转身,带着芷言和不艳还有小厮,出了堂门,行到府外时,侧边的墙角,遽然传来窸窣的撤步声,她不由脚下一顿。
在堂内,待了有三四个时辰,这跟踪他们的人,定力也算得上等了,一直守在此处,也没有叫乡官府里的人察觉到。
“歌姑娘,咱们是要回府,还是,您想在周边转转?”芷言见她停步未动,以为她是不想回到憋闷的公子府。
阮歌摇摇头,“回去吧,明日还有和梦晗郡主的十日之约。”
“是。”
车夫摇着蒲扇,斜歪在马车上,见着阮歌他们出来了,终是松了口气,正了正襟,跳下了驾车座,替她们掀开车帘。
“夫人,您...没什么事吧?”车夫小心地问着,生怕她少了一根毫毛。若真有个三长两短,回去蓉姐都要找他算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