阮歌的指尖抚划过桌面,嘴角的弧线隐在素绢下,目光视向用布帘挡住的后院的方向。
跑堂从布帘处跑了出来,到她的桌边,躬身地更加尊敬,“客官,掌柜的有请。”
穿过客堂,她往着后院去,堂内吃饭喝酒的人才停了杯箸,多注意了她几下,能被这家掌柜请去相见的人,身份定是不凡。
刚至后院,阮歌便见着了立在院中的,身携银铃的男子,同几年前相比,他鬓间已掺了白发,面容稍有些垂态,身板仍是挺立着。
她上前施了一礼道,“晚辈阮歌,见过贺掌柜。”
男子一只手负在身后,一只手伸出轻抬了下她施礼的手肘,“作什么礼,久了不见,小歌和我贺罗这般生疏,连贺伯伯都不肯叫一声了?”
阮歌垂首,目色与语气同重,“贺伯伯,阮歌来是有要事相求,行礼也是应该,可否与您借一步说话?”
后院没有石凳,桌椅,一片空**,周围紧闭的房门中却是别有洞天,常人即使潜入了这家客栈,没有熟知机关的人带路,也入不了掌柜的屋内。
贺罗在房门外的石壁上按下几块石砖,门才缓缓打开,他带阮歌入了其中,示意她坐下后,稳声道,“你专程跑这一趟来找我,必不会是小事。”
阮歌浅息一声,点点头,“贺伯伯,您可知临城如今的战事?”
“有所听闻,不过你也知道,我现在是闲云野鹤,不怎么过问世事,对这些个国家大事,了解的甚少了,”贺罗斟了一杯茶推到阮歌面前,“我所知的只一点,现在领军平叛的人,是大王指婚给你的夫婿,公子逸之。”
“是,贺伯伯...阮歌正是为此而来。”
乡镇的官堂内只有芷言和不艳,她不放心,不能离开的太久,把临城战事缺粮,打败徐卓需持续耗下去的原由,长话短说地讲给了贺罗听。
至于晋王的目的,姬逸之必须战赢徐卓的理由,她暂且忽略了未提,这件事影响甚广,而贺罗嫉恶如仇,她担心若他知道了,有朝一日会给他带来祸患。
只简短地讲了,她已安排了蒋简等老兵上前线帮助姬逸之作战,只要粮食充足了,便会有赢的希望。
贺罗听完她的一番讲述,眉头深皱,明白了她的来意,“小歌,你是希望我能放粮给三公子?”
“贺伯伯,您曾是边城最大商旅的掌事,抽出几百石粮食,对您来说不算困难,您也熟悉各方粮道,若要往前线送粮,阮歌只能求助于您...”
他行过几十年的商旅,在阮歌认识的人中,最为黑白两通。
道上的一些小贼,会直接避开贺家方圆三里之内,不敢盗窃,而以抢劫为生的山寇群体,一见到运商队伍里插着贺字旗,便如同相识多年的好友一样,热情地打几声招呼,再收下少量的“茶水钱”后恭敬退去。
来往需要通融的官员大多也会给他几分薄面,查验放行时不会为难,能让他比一般的商旅更快的通过。
这么多年的行商积累,贺罗所拥有的家财,虽不为外人道,他一向极为低调,从不外露,但阮歌和其父兄与他有多年交往。
她知道,晋国内许多的贫瘠地区,都受过他的捐赠,每逢出手,必然阔绰,他对外宣称施善百石粮时,实则至少会逾千石。
曲沃城内颇有家底的几个富商,也都曾是他的门徒,不问可知,贺罗的财力,少算亦可堪比整个都城的商者之和。
阮歌从未欠过谁人情,但为了临城的事,她拜托了蒋简,又来找了贺罗,她尽力做了她能做的,只希望姬逸之真的能不负所望。
见贺罗以手捋着胡须,沉吟不语,她明白自己这一请求,多少让他有些为难。
这次出粮,是完全违背了晋王的意思,虽然在战争时,一支军队完全依赖国家后方运粮是不现实的,因为后方运粮不仅路途遥远,还容易被敌军盯上,进而切断补给。
为了解决这一问题,各国战争时纷纷想到了借用商人的力量,因商人在平时便屯有巨量的粮食、布匹、工具、盐巴等军队所需的物资,以致战乱时,商运已成了常见的事。
且商人运粮,相比官员运粮,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:不会消极怠工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