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箐公子,你不该回来。”
阮歌觑着他,黑色的瞳仁里映出帐中的烛火,“你现在的本事,远不如当年的平侯,连他都斗不过如今的晋王,你更是斗不过。”
他望向她,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关切,冯云凯心生温意,“歌夫人,难得您还记挂在下,在下早已不是公子,也不妄图与晋王争斗...”
“只是,云凯终此一生也无法忘记,姬箐一家,死得有多冤屈,惟愿能替平侯沉冤昭雪,报答他的生养之恩。”
他不能忘,也忘不掉,他作为平侯的长子,被平侯寄予厚望,平侯陪着他长大,白日教他习武,夜里伴他读书。
对这个世间所有仁义道德的认知,忠君的礼义,爱国的情怀,都是由他亲手教给他的,他的父亲,是那样刚正不阿,有浩然之气的人。
在他心中,平侯一直以来不光是他的生父,更是他的天,他的信仰,他被押入监牢的那一日,他们整个平侯府的天的就塌了。
他的弟妹们,无论是已成人的公子公主,还是尚在襁褓的婴孩,甚至在母体中尚未出生的遗腹子,灾难来临时,都无一幸免。
平侯的夫人,他的母亲,在暗中让人送他出府后,也被晋王的人擒获,全府的人,只有她没有被立刻斩杀。
他听闻,是有人想逼平侯夫人供认自己的丈夫有想谋逆的举措,可她与平侯鹣鲽情深,深知平侯重情重义,绝不会是忤逆君上之人。
无论那些人说什么,她都不肯认这欲加之罪,便被晋王派来的人辱骂逼供,严刑拷打,活生生得折磨致死。
平侯一家只剩下姬箐一人,如此的深仇大恨,他怎能不回来。
冯云凯垂首避开她的视线,拱手道,“歌夫人,云凯明白您来营中之意了,云凯在此谢过,可是...”
“晋王这几年,排除异己,任人为私,把朝政牢牢握紧在自己手里,天下的局势已然掌控得稳固,你要打他的脸面,重提当年之事,他会肯?”
阮歌轻哼了一声,又道,“还是,你指望着他能幡然醒悟,撕破那层仁君的伪装,自悔承认下当年坑杀兄长一家的劣迹?”
掌权天下的人已变,平侯一家的尸骨已凉,要对抗整个晋国位最高,权最重的人,哪里是他凭着一腔热血就能做到的。
要沉冤,如何沉冤?要昭雪,如何昭雪?晋王君临天下已久,朝局势稳,只要他还活着,只要晋国还属于他,真相就不可能有大白的一天。
想象终究归于想象,仅限于自我安慰,若要真的实施,又不知多少人会被牵扯着陷入万劫不复之地。
见他沉默不言,她又迫向前道,“你都以云凯自称,何不放下姬箐的前尘?你再痛苦,再纠结于过去,人死也不能复生。”
“若没有过去,就没有现在的冯云凯!不为父洗刷冤情,我宁愿与他们一同死去!”
他涨红了脸,抬起头来,满目的疮痍,口齿紧咬着,语气却凄然,“歌夫人,你不会懂得...不记着他们,会比死了更痛苦!只有像现在这样,我才能活得下去...”
她凝了他一会儿,回转了目光。
来之前,她就知道他会这样说,他已入了营,当了副将,其实她再劝什么都是无用,她只是记着平侯夫人写给她父亲阮熙渊的那封信。
信中有把姬箐的性命交到他们手中,最恳切的临终嘱托,可怜天下父母心,她只望他能平安,而阮歌只是不想,她的托付成空。
可他不会听劝,她再多说也无益,她来这,是为提醒他,要懂得稍安勿躁。
急着领兵去临城,不管是姬逸之给他的安排,还是他自己想去,都透露出了他想建功立业,让自己能有话语权的意愿。
而战败也许对他来说,还算好事,能让他停下来,看清现在的自己,和晋王比起来,有多无能。
阮歌冷冽的目光稍现了一丝轻柔,“那你就这样活下去,好好活下去,捱到他死,捱到你有那个本事,为平侯沉冤的那一天。”
冯云凯攥紧了两只拳头,“我会想尽一切办法,我会...”
“小不忍则乱大谋,你虽已换了面貌,但如果你再横冲直撞,自不量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