实在是空见大师气度太过出众，她方才前后两次直不愣登盯着人家看了半晌，的确是很失礼的行径。
真是太丢人了！谷小满有些脸红。
“皮囊而已，施主不必介怀，”空见大师却再次表示了自己的并不在意，他指了指石桌上的茶盏，“施主是如何想到，要将这茶盏烧制成黑色的？”
“大师有大自在，倒是我着相了。”见空见大师不似作伪，满心满眼只有茶道，谷小满更是钦佩，这位空见大师，的确是个纯粹之人。
说起茶盏，谷小满忙打起了精神，“这茶盏叫做建盏，并非是我原创，而是从福建路那边的窑厂传过来的。”
虽说自己并不知到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建盏问世，不过，谷小满不会选择将他人的功劳据为己有。
为了让谷大福一家在村窑站住脚跟，她不得已借助了建盏的创意，若是还将这独创的名声据为己有，岂不是鸠占鹊巢？
假如如今没有建盏，谷小满说建盏出自福建，也不算说谎，便是真有，福建路途遥远，空见大师一时间也没法求证，到也无妨。
“福州竟有如此出色的窑厂，倒是从未曾听说过。”空见大师烟眉微蹙，片刻后，他微微摇头。
“我不似大师这边敏锐，一眼就看出了建盏的好处，”谷小满笑了笑，“起初我并不理解其中奥秘，后来才想通，茶汤色白，而建盏为黑，用做点茶的器具，再合适不过了。”
斗茶看得便是盏中图案的变幻莫测，比起青白色的茶盏，自然是以黑色为底的茶盏才能更好地衬托出图案的细节，黑白分明，一目了然。
“我虽不懂茶，也不懂禅，却大约懂些烧陶。”谷小满转动着手中盛满茶汤的建盏。
“您瞧，这建盏看似黑无一物，但却不是真正的虚无，这万千的斑驳就好似我们头顶的浩瀚宇宙，深邃而讳莫，静谧地孕育着一切生命的基质。”
她是不会斗茶，也不会玄谈论道，可是拥有常年混迹各大论坛的经验，胡扯些科幻论调总是会的。
还别说，谷小满的这番什么宇宙奥秘、生命起源的鬼话，真对了空见大师的味口。
他盯了面前的建盏片刻，忽而垂眸撵动手中的佛珠，声音显得有些悠远。
“常无欲以观其妙，常无欲以观其徼。恰如这一盏黑釉，变幻莫测包罗万象，建盏之妙，藏在深处。女施主，是个有大智慧之人。”
谷小满没明白自己的大智慧究竟在哪里，虽说她一进来就表示了建盏不是她想出来的，但显然空见大师却似乎并不相信,只当她是在故意藏拙。
“人生在世，木秀于林，风必摧之，锋芒太露，并非好事。”不知想到了什么，空见大师一张除尘的脸上，多添了些悲悯的神情，“像女施主这样的，便很好。”
此后，空见大师又跟谷小满讲起了陆羽的《茶经》，又讲了些佛理佛法，谷小满则应对着胡扯了些关于宇宙大爆炸、时间空间的玩意儿。
两人都对对方所说似懂非懂，但这却并不妨碍两人的相谈甚欢。
“时候不早了，三宝。”
待到那盏茶彻底冷却下来，空见大师叫来方才的中年和尚，请他送谷小满出去。
谷小满行礼告辞，跟着三宝和尚走到门扉边，忍不住回头看了看。
在此处的位置早已看不见空见大师的人影，只余一角寂寞的灰色淄衣，让谷小满莫名有些怅然若失。
她孤身一人投射到这陌生的时空，并没有太多归属感，直到今日遇见空见大师，竟意外有些熟悉的感觉。
见谷小满出来，等候多时的慈悟忙迎上来，“小施主，茶盏的事，师叔如何交代？”
谷小满却摇了摇头，“我与大师不曾说起生意的事。”
“什么？没说！”慈悟闻言瞪大了眼睛，那说了这许久，你们都说了些什么，那位什么时候成了这般健谈之人？
还有这个施主，他到底做不做生意了？
“慈悟掌院，大师说这建盏甚好，这次的点茶大会，就定下这建盏了，诸般细务，还请您与这位施主商议。”
三宝照例面无表情，说罢，他揖了揖，再次面无表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