> 王熙凤走上前顺势挨着黛玉坐下,拉着她的手问道:
“林妹妹怎么这般柔弱?可是身子骨不好?吃着什么药呢?”
黛玉怯怯地答道:
“我自打会吃饭起就一直在吃药,从未间断过,请了好多名医都不见起色。我听父亲说我三岁那年有个癞头和尚要带我去出家,爹娘自然不肯。”
“那和尚就说‘既然舍不得她,只怕她的病一辈子也好不了。要想痊愈,除非从此以后总不让她听见哭声;除了父母之外,所有外姓的亲戚朋友,一概不见,才能平平安安度过此生。’”
“那和尚疯疯癫癫地说了这些荒唐话,我爹娘也就没把他当回事。如今我还是吃着人参养荣丸,平日里倒也没什么大碍,就是身子有些虚罢了。”
贾母轻拍着黛玉的手说道:“乖孩子,我这儿正配制药丸呢,正好叫她们……”
话还没说完,外面的侍女就高声喊道:“宝二爷来了!”
贾家这等钟鸣鼎食之家,且是世袭罔替的勋贵门第,丧仪规制最是繁文缛节。
贾蓉尚可从权,偏生贾珍是正经八百承了爵位的。
这般人物殁了,丧事岂容得旁人自作主张?
须得礼部会同宗人府拟定仪程,掐着黄历择定吉时方可行事。
他的丧仪要绵延整月,继而停柩一月,再移送至贾氏家庙铁槛寺停灵三十日。
末了方抬棺回金陵祖茔入土为安......
眼下宁国府仍是人来人往喧闹非常,大江南北的世交故旧尚有不少尚在途中未及赶至。
贾赦、贾政、贾琏、贾宝玉皆需每日前往襄理,王熙凤与李纨等女眷亦不例外。
今日因着林黛玉登门,贾母这才特意打发王熙凤与李纨早些回府。
正说着忽闻贾宝玉归来,贾母忙不迭笑道:
“快唤他进来,与他妹妹见个礼。“
黛玉亦望向门扉,她曾听母亲提及这位表兄是个顽劣懵懂之辈。
此刻听闻人至,自不好表露什么神色。
竹帘轻启,黛玉便见个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,额间勒着二龙戏珠金抹额的少年踱步而入。
颈间悬着金螭璎珞,又系着五色丝绦,坠着块通灵美玉。
不得不叹贾家血脉着实优良,姑娘们个个如花似玉,男儿郎亦是一个赛一个的俊逸。
贾宝玉倒不似旁人所想那般生得肥头大耳,实则是个圆润面庞。
脸颊丰润却不显臃肿,反倒透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。
可这贵气里又掺了几分真假?
原著判词有云:无故寻愁觅恨,有时似傻如狂。
纵然生得好皮囊,腹内原来草莽。
潦倒不通世务,愚顽怕读文章。
行为偏僻性乖张,哪管世人诽谤!
富贵不知乐业,贫穷难耐凄凉。
可怜辜负好韶光,于国于家无望。天下无能第一,古今不肖无双。
寄言纨绔与膏粱:莫效此儿形状!
贾宝玉入室先向贾母、邢夫人、王夫人行礼问安,贾母含笑吩咐道:
“还不快给你妹妹见礼?“
贾宝玉初入屋内时尚未留意,此刻瞧见贾母身畔端坐着一位眉间隐带轻愁、周身似笼弱疾的少女,登时眉眼含笑,脱口道:
“这位妹妹我原是见过的!“
黛玉闻言微怔,那双含烟笼雾的眉梢轻蹙,只觉此人言行略显唐突孟浪。
贾母闻言又好气又好笑,嗔道:
“又浑说!你妹妹今日方至,你几时见过来?“
贾宝玉原想挨着黛玉落座,奈何王熙凤正占着那处位置。
他只得在贾母另一侧坐了,凝目望着黛玉笑道:
“虽未曾真个谋面,倒像在哪里会过似的。今日权当故友重逢,岂不妙哉?“
黛玉心下忽生异样情愫,竟似两股丝线缠作一团。
一则觉着此人面容依稀眼熟,二则又隐隐生出几分嫌恶,却不知缘由何在。
贾母摇头抚掌笑道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