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华门外城头。
论佛榜文张贴后一个时辰。
龚宇正站在城垛后,眉头深锁,望著下方攒动的人群。
几位同僚文官,同样神情严肃,看著下方。
张贴皇城书院论佛要点的巨大榜文前,人潮汹涌,皇城百姓纷纷涌来。
一位穿著布袍的米铺掌柜,指著佛门“来世享福”处,面色涨红:“嗐,听听!吃苦咱老百姓哪天不是吃苦熬著”
“不就指著下辈子能投个好胎,不用再起早贪黑么那些高僧说的对!这辈子命苦,认了,指望个来世。”
另一边满身灰尘的小贩榜文上指著“儒道仁义”处:“仁义那是大户人家老爷们讲究的。咱小门小户的,別坑蒙拐骗,能帮把手时帮一把,这就顶天了!”
“高僧说修行先修心,这话实在。”
一位白髮老婆婆抹著眼泪,看著榜上的“解脱轮迴”之论:“死唉,老头子去得早,我拜了多少菩萨不就是盼著他能投个好人家,別再受我这份罪。”
“高僧说佛祖菩萨慈悲,能渡苦……”
周围的街坊纷纷附和,气氛沉重。
一位气血翻涌的青年青壮看著“大乘渡眾”之言,高声道:“嘿,这位大师说得在理!光自己跑路了算啥本事那叫自私!”
“要我说,真有本事的大佛爷,就该想著把咱们这些苦哈哈,都一块拉出苦海才对!”
旁边的老者摇摇头:“小后生说的轻巧。老话说得好,『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』自个儿都管不好,家里乱成一锅粥,还谈什么渡人济世”
“我看人家读书人说的对,先管好自家,再论其它。”
城头上,龚宇正低声对同僚道:“听见了吗普通百姓对佛法儒道的理解极其朴素直白。”
“佛法能吸引他们,正在於它点出了『此生之苦』,且给了『来世解脱』这惟一的、虚无却强大的希望,如同一剂抚慰灵魂的良药。”
“而儒家讲的仁义善政,在升斗小民看来,似乎与他们的日常挣扎距离更远,更像是『治世之药』,关乎秩序,但远水难解近渴。”
他捻著鬍鬚,眼中疑惑更深:“青阳侯他,难道就是要藉此点醒我们这些高坐殿堂之上的人,看清楚佛法扎根的土壤,理解它为什么能在贫苦大眾中拥有如此深固的力量”
“还是说,他有更深远的打算”
他隱隱觉得,张远的目的並非单纯证明儒高佛低,而是要“知己知彼”,找到能与梁洲佛门真正平等对话、甚至影响其传播方式的基点
……
镇天司。
內署书房。
张远坐在宽大的书案后,手中翻阅著一卷古朴的佛经,眼神专注却深不见底。
烛火摇曳,在宽大书案后映出张远沉静的侧影。
他一手轻执泛黄的古旧佛经,书卷名讳隱在暗影中,似是《八苦禪要》或《往生净土论》,目光垂落字行间,专注得仿佛凝固了时间。
空气里只有烛芯偶尔的细微爆裂声。
篤、篤。
长寧侯苏靖的身影出现在书房门內光影交界处,玄底金线的指挥使官服与烛光下的暗影几乎融为一体,神色平淡如渊。
紧隨其后,成国公陆钧裹挟著一阵风踏入,洪亮的嗓门瞬间打破了寂静:“好个张青阳!今日广济堂这一出,整个皇城都快被你掀得倒过来了!”
他大步流星,靴声橐橐,显出几分急切。
几乎与陆钧踏前同时,镇妖司司首雷鸣那铁塔般的身形也挤了进来,抱拳沉声:“侯爷!东华门外已沸反盈天,全是议论今日论佛之声!”
陆钧刚站稳,目光如炬地钉在张远身上:“公开辩经,张榜闹市,还大开禁库藏”
“老夫在枢密院衙堂都坐不住榻了!青阳侯,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”
雷鸣立刻补充道,面色凝重:“梁原域那些僧人得了允诺,如蝇见血,兴奋异常,已有人迫不及待要闯我『藏经阁』。”
“此外,”他压低声音,语带提醒,“暗桩回报,他们在私下议论中提及一种名为『渡世宝舟』的密传佛宝图样,疑涉梁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