己的断臂处:“差是差,却乱不了分寸。上面这招叫‘以重典治乱象’,派巡逻队定点盯着是其一,把‘200军卷即毙’的规矩摆出来才是其二,明着是罚小偷小摸,实则是防着有人趁乱聚众生事。前几天我去给妻儿找住处,见着那抢粮的被当场毙了示众,那不是乱杀,是做给所有心怀鬼胎的人看的,现在没人敢拿自己的命赌。”
“可这终究是治标不治本,靠强压只能压下明面的乱子,解决不了根上的难处。”张涵悲叹一声,无奈道。
中士也跟着叹了口气,把左手收回来,掌心朝下按在膝盖上:“能把明面的稳住就不错了。这地界,多少女人没了男人,带着娃活不下去,只能走歪路。上次我去物资点买玉米粉,被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拉住了。头发乱糟糟的,羽绒服领口磨破了,拽着我胳膊就不肯放,声音抖着说:‘同志,求你行行好,我陪你睡一觉,就50军卷,能给娃买两顿热粥就行。’”
“那后来呢?”张涵追问道。
中士从内兜里摸出几张叠得整齐的军卷,用拇指捻了捻边角,又塞了回去:“我身上就剩20军卷,全给她了。我也就是个普通老兵,人微言轻,既帮不了她找活,也解决不了她的难处,只能尽这点心意。”
“她是逃难来的难民,还是……阵亡战友的家属?”
张涵往前倾了倾身,心里的好奇被勾了起来。
把女的身份弄明白,就能看出国家那些抚恤政策到底落实得怎么样。
“看着不像军属。”
中士摇了摇头,语气里带着点不确定,“真要是阵亡士兵的遗孀,政策里说一次性抚恤金能给5万军卷,每个月还有固定的粮食配额。”他顿了顿,嘴角往下压了压,“可政策归政策,能不能真落到实处,谁也说不准。我这伤残补助,当初登记时说给8000,最后到手就5000,去问文职干事,就说‘财政紧张,先这样,后续会再补发’,再多问就没下文了。”
“财政紧?我们从火线退下来的,部队没给安置费,转运站也没补过一分钱,倒没人提我们的难处。”
张涵猛地坐直了些,他兜里比脸还干净,要是等街道办发工资,还不知道要熬到什么时候。
“乱世里,谁不是自己顾自己。”
中士半晌才低声道:“单位应该会给补发的。既然都给你们安排了工作,白纸黑字的安置条在这儿,国家总不至于缺你们这点钱。”
“说的倒也是,工作都安排了,三瓜两枣的,不至于缺。”张涵心里那点焦躁总算压下去些。
在他看来,同情心这东西,早在前线见多了生离死别后,就成了可有可无的累赘。
偶尔在街上撞见哭哭啼啼的妇人、瘦得只剩骨头的孩子,或许会下意识皱下眉,隐约觉出几分“难”,但要让他停下脚步,真心实意去心疼哪个家破人亡的故事、哪个走投无路的处境,根本不可能。
男性伤亡本就比女性要多,原来的优待,只不过是建立在女少男多的情况下,被某些男性特意抬高了身份。
他自己从枪林弹雨里爬出来,还没摸着安稳日子的边,哪有功夫管别人的闲事。
就像中士提过的那些女人,他不是不懂她们没了依靠的窘迫,可这世道本就如此。
和平年月里,她们还能守着前台、做着收纳,靠轻巧活计混口饭吃;可现在呢?
到处是扛物资、修工事的体力活,要么就是跟着巡逻队巡查的险差,女人家体力本就弱些,胆气也没男人壮,哪家会费劲招她们?
说到底,都是各有各的难处,谁也顾不上谁。
对自己而言,眼下最要紧的是赶紧到新城区报到,领了第一个月的薪水填肚子,至于旁人的死活。
既没那个闲心,更没那个义务去操心。
大巴车又往前蹭了二十多分钟,越靠近新城区核心,路就越堵得厉害。
原本还算通畅的雪路,此刻挤得水泄不通,三轮车、自行车、推着斗车的人全堵在一块儿。
下午三点多正是这天里最暖的光景,路上的人越发多起来:扛着铁锹找零活的汉子、挎着篮子打听粮价的妇人,挤在路边墙根下凑堆取暖的老人,个个都想趁着这点暖意多寻点生路。
十个人里倒有八个穿着油乎乎的旧衣,袖口磨烂了就往里折两圈,脚上的鞋更是五花八门